边小禾本也没有大志向大野心,紧逼着边小锋念书,也不过是盼着他将来取中功名,谋得出身,再不用像现在一样紧巴巴的活着。
穷人的日子不是人过的!边小禾用了十几年,悟出了这个道理,所以把钱看得比什么都重。这也是所以辛欣个性在她看来如此的恶劣与不招人喜欢,却还愿意时时去应付的因由,她不能安贫乐道,她要时时的拿辛欣来激励着自己,将来一定能活得比她更自在。
可是现在苏云韶说,要代她爹收边小锋做弟子,要叫他去学武。学武当然没甚不好,一则能强身健体,二则能不被人欺负了去,自然是件大妙事,大好事。然边小锋把大把的时间花在练武上,又如何能分出功夫来读书,不读书,要如何去考取功名,不考取功名,如何能出人投地,不出人投地,如何能有钱。
其实她不知道,就算入了官场,若是不贪,也不过是个一清二贫的行当。她眼里头那些个儿油光满面,凌罗绸缎满身的大官,全是贪得最厉害的。那些清官们,穷得连绸也穿不起,更别说缎了,也只有一身官服还略略像些样子。
她倒也没想把边小锋推向大贪官的行列,只是在她意识深处,早被她爹早年的教育打下了深刻的铬印。“当了官,自然什么都有了,娇妻美妾,金银珠宝,名洋四海……”那时候不管他爹是清醒着,还是因喝了酒而醉的脑子不大好使,这话却是时时挂在嘴边上的。
所以她也便认准了,定要叫边小锋去做官的,可恨她自己生了这没用的女儿身,但凡她是个男子,现在与弟弟的生活也不会过得如此清苦,说不得,这会子已然是个秀才了。
苏云韶等人并不知道她这番细腻的心思,自然体贴不到她的苦恼,还一味地把学武的好处说个不了:“学武多好呀,天下之大,哪里都可去得了,更可行侠仗义,扶微济困。我爹乃是一代大侠,功力自然是毋庸置疑的,将来定可将小锋教成新一代大侠!”
“不行!”边小笔不看边小锋的满脸渴盼,宁肯在他的小心灵上开一刀,也绝不肯给他这无谓的希望,在纸上绝决地写,“他还要读书呢,将来考取功名才是正事,武学不学有什么关系,等做了官,自然有护卫护着!”
“我才不想考什么功名!”边小锋的大侠梦被边小禾无情的击碎,眼里一阵潮热,恨声叫了一句,转低下头,侧身进了屋子。
剩下三人都有些尴尬,倒是那青崖扯皮地一笑,道:“哎,小禾,我现在可饿了,有没东西先来点点饥?”
虽这两日边小禾手里着实有了两个钱,可是她舍不得花,今儿个早上下了狠心要带边小锋去青霜楼吃顿好的,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家里真是连个馒头渣滓也没有。
她倒有些脸红,想那青崖特来瞧自己,且是偷背着师父,不管她对他是否有心,然她对自己的心却是真真的,自己万不该怠慢了,忙地写道:“你们先进屋里坐坐,我这出去买些吃食来!”
“我陪你去!”他把苏云韶往屋里一推,对她眨一眨眼睛,顾自拉着边小禾的手往院外走,“这天又黑,你一个女孩子,终究太危险,更何况你说话不便,有我陪着你,也方便许多!”
边小禾自然不好驳他好意,只是手却自他掌心里轻轻抽出,脸上一抹微红,借着天色暗,极好了隐匿了形迹。那青崖手心里空落落的,心也随之空落落的,可是脸上一丝不露,抬头瞧升上中天的一轮弯月,说:“今儿个夜色这般好,是不是也为了我回来欢喜?”
“自然欢喜,”边小禾拿了他的手,用指尖轻划,“此次回来多呆些日子吧!”
那青崖被这几个字绕得情动,抓了她的手放到心口上道:“小禾,你要是不要我走,我便一辈子留下来陪你!”
边小禾想他实在是会错意,自己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然现在急着解释了,倒伤了他心。只得沉默不语。好在前头灯光缭乱,正是夜市热闹的时候,边小禾伸手一指街南一个家门楣上挂两个风灯的小酒馆,扯了扯那青崖的衣袖,示意过去那里。
小酒馆的老板是个女子,二十七八年纪,倒有几分姿色,是个远近驰名的酒美人。这酒馆里卖得酒,向是这老板亲手酿制,极是清凉爽口,却又价钱公道,所以她这里不管白天晚上,皆是宾客满园。她名气愈播愈远,人们倒不大记得她的名字,只叫她酒姬。她自己也觉着这个浑号,有几分雅,又入情入景,也很喜欢,便生受了。
边小禾来这里,却非是为着买酒,世人只知酒姬的酒好,却不知道她还有一手好厨艺。边小禾知道这个,也非是因着与她交情多深,不过是承了去年清明日下雨,边小禾送了她一把伞的情。那还是边小禾唯一一次的大发善心,见这酒姬在雨里一壁走一壁哭,不知因着什么伤心事,她竟动了个恻隐之心,递了把伞过去说“小心着凉”。
酒姬这个女子,实是在很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当日晚上便打听出来边小禾的底细,特特地送了一坛酒和几个小菜做为答谢之礼。
那把伞原也是要还的,可是边小禾收了人家的酒和菜,怎好再要那伞,死活地叫她带走了。
也便是借着这么个机缘,她得知了酒姬的厨艺了得。那坛酒她自然是没有动的,也不许边小锋动,她虽不会喝酒,却知道酒这个东西,对小孩子是没有好处的,所以封了泥坛,埋在了屋子后面。
此后边小禾倒也来这里央酒姬做过几次菜,可是酒姬却不肯收她钱,倒弄得她万分不好意思。今儿个晚上她也并未打算自己去,只把钱交给那青崖,叫他去买,她想着,这次她总不至于不收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