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高炮团担任政委之前，李挺在师政治部任青年科长。他在这个位置上不咸不淡干了四年。
青年工作主要抓共青团建设，“五四”组织一次节目汇演，每年两次政治实力统计，平时搞点板报评比，抓抓团组织生活质量。李挺和另外一个年轻干事说，咱这工作就是围绕中心工作，敲敲边鼓溜溜缝儿。年底前，正赶上社会上进行“人生观”大讨论。张嘉凯给他出主意说，这是个出成果的机会，何不在部队抓起来？李挺不知从何处下手，还在犹豫，张嘉凯派人送来一堆材料和一份详尽的《人生观大讨论实施方案》。结果，军区政治部在李挺所在师召开了青年工作现场会，他撰写的材料也被军报刊发。科长一转业，他就顺理成章继任。
李挺到高炮团任职前，嘉凯请李挺和陶然喝酒以示庆贺。嘉凯比李挺小几个月，他们曾经是炮校同学。后来李挺娶了嘉凯的小姨子陶然，原来的大哥变成了妹夫，李挺不服气。嘉凯说这事也由不得我呀，我和你老婆姐夫小姨子的关系明摆着嘛。李挺说，咱各论各的，回家叫你姐夫，在部队我还是大哥，如何？嘉凯说你要搞一家两制？等香港回归了再说吧。
嘉凯文笔好，办事又活络，同样是政治部干事出身，一个在军机关，一个在师机关，大机关进步也快。嘉凯三年前就当了干部处处长，被党委列入重点培养对象，估计不用多久就是师职干部，前途不可限量。不像李挺，到现在才跟头把势挠持到团政委的位置，还是属于野战军旁门左道的高炮团。
嘉凯住着日本小楼的一层，原来是军首长的住房，后来首长搬到新房，机关管理处将房子一分为二分给团职干部。嘉凯一家住二楼，他在东侧房山墙安装了铁制的外楼梯，和楼下各行其道，互不干扰。李挺夫妇一前一后爬上陡峭的楼梯，一推门，发现原来的露台用玻璃封闭起来做了个大花房，除两株铁树，旁边还零散摆了不不少空花盆。陶然拽住李挺胳膊说，你看看人家的房子，啊？你好好看看，这也叫生活。李挺不言语，直接摁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姐姐陶婷，她光着两条胳膊，腰肢裹着下厨房的花围裙，拿着拖鞋让他们先换了鞋再进屋。通里到外的红松地板，好象刚打过蜡，锃明瓦亮。李挺脚下不习惯地走得很小心。陶然大声对姐姐说，你这都成宫殿了，看得人眼晕。姐姐说，你们也快了。陶然说，就他？那要等到猴年马月？
一层小楼大小房间五六个，陶然每次去姐姐家都要挨个房间转，看着什么都新鲜。父母身下就这一对姐妹，打小起，父母和姐姐都娇惯陶然。姐姐有了新衣服，妹妹也要一件。后来陶婷接父亲班进了医药公司。陶然的运气总是比姐姐差，高中毕业下乡当了知青。第一次探家时，姐姐正跟嘉凯谈恋爱。嘉凯将战友李挺介绍给陶然，姐妹俩前后都做了军人的妻子。后来嘉凯到军机关当秘书，很快在部队就有了自己的房子。陶然回城后和父母住在一起，她羡慕陶婷有福气，还话里话外挤兑李挺，埋怨他没本事。
海鲜上来了，白酒打开了，姐妹俩在厨房里边忙活边说话，让两个男人先喝着。嘉凯说再等等，一会儿军政治部有个年轻干事过来陪我们喝酒，李挺知道这是在给他接头拉关系。他知道，别看干事没有明确的职权，可他们写出的材料是会说话的。首长评价一个部队，一名干部，多数都通过书面材料了解掌握情况。
说来也巧，到来的许干事还是李挺老乡，俩人一见面唠得很投机，酒杯一端就成亲哥们儿了。许干事谦虚地向李挺敬酒，祝贺他到重要岗位担任主官。李挺说，谢谢你，你在军机关站得高，看得远，和领导走得近，以后还望小许多关照。
许干事说，这话说哪里去了，要说关照也轮不到我呀，你和咱张处长是同学，这次还多亏处长斡旋，你知道现在干部多，职位少，竞争很厉害的。张处长为你的事可没少操心。
李挺知道许干事不了解他和嘉凯的私人关系，他知道许干事在巴结嘉凯。就故意叹气道，人家是大处长，整天围着军长政委还忙不过来呢，还有闲心管咱的破事儿？不然也不会让咱到高炮团，听说去高炮团是条单行道，有去无回呀！
许干事没想到眼前这位老兄会说出这样不着调的话，他瞅了瞅自己的处长，讨好说，这事处长比我了解情况，据我所知，高炮团作为军机关直属单位，向来受到重视，首长不会把不放心的干部放在眼皮子底下的……
是这样吗？张处长同志？为了感谢您的大力栽培，大哥借您的茅台敬您一杯如何？李挺阴阳怪气说。
嘉凯二话不说端杯喝下去。李挺却说，处长大人久经沙场，茅台喝顺嘴了，咱个土包子还真喝不惯呢。他象征性地抿了一口，就放下了酒杯，抓起一只通红的螃蟹给嘉凯说，咱喝不惯也舍不得喝这么金贵的玩意儿。许干事，这酒多少钱？好像八块吧。酒就失敬了，敬您一只横行霸道的螃蟹，古人云，吃什么补什么，哈哈！
嘉凯还是微笑着等待反击的机会。许干事不了解其中的缘由，心里想，这位还没上任的团政委在干部处长面前够张狂。这时，嘉凯从眼角那里给许干事使了个眼色，许干事的理解是让他借酒灭灭李挺的气焰。
许干事站起来给李挺斟满酒，又给自己倒上说，部队从上到下，带兵的才是首长，我个小干事就不用说了，就是咱张处长也是机关工作人员，我冒昧代表机关同志敬政委首长一杯，我干了，您也必须喝见底。
李挺随许干事站起身，俩人同时扬脖儿把满杯白酒酎进去，说，好事成双，咱哥俩再整一个，算我回敬。二人又喝干一杯，同时将酒杯口朝下展示给对方看。
陶然和陶婷来上菜，油汪汪的小鸡炖蘑菇，翠生生的蘸酱菜……。许干事急忙放下酒杯站起来向陶婷点头致意问嫂子好。陶婷说你们先喝，一会儿我和妹妹过来敬酒。许干事又向陶然问姐姐好。李挺不干了，说怎么一个叫嫂子一个叫姐姐？关系没理顺吧？
许干事正在疑惑中，嘉凯说，李政委本来就跟我有仇，刚才小许又说了错话，这么着吧，我自罚一杯，小许你陪我喝。许干事问，处长这仇和错咋回事？
嘉凯嘿嘿笑了指着李挺说，问他。许干事和李挺都愣住，等待嘉凯的下文。
嘉凯戏谑地问李挺，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李挺摇头说不知道。
那好，想知道就倒酒。三人喝光杯中酒，嘉凯捅咕许干事神秘地说，他老婆陶然是我小姨子，我小姨子呀你懂了吗？嘿嘿！
许干事这才恍然大悟，人家是姐夫小姨子。哦呵！是这样的呀，原来是一家人？
所以，李政委跟我有仇。哈哈！嘉凯坏笑。
哈哈……哈哈哈哈……三个男人笑做一团。
陶然正好出来加菜，看着大家喷饭的样子问，怎么了，你们笑什么？
嘉凯红着脸对陶然说，李挺说他和我有仇，深仇大恨，不共戴天！
去去去！忙你的去，李挺支走陶然接着说，嘉凯咱说点正经的，高炮团那个范团长怎么样？李挺岔开姐夫小姨子的话题。
要说范弥虎这个人……小许，你去考核过，你给李政委介绍介绍，我来补充。
许干事：嗯，范团长这个人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