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伺候芸娘的丫鬟碧落清早的,就来敲林洛的门,声音大而密,一听就是急的不行了,原本脆生生的嗓音,嘶哑的快叫不出来。
“林姑娘——林姑娘——好姑娘,开开门啊,我家芸娘快要死了,赶紧找个大夫瞧瞧吧。”
林洛正陷在梦里,被惨叫声惊的一阵一阵淌冷汗,终于在碧落不间断的嚎叫里醒了过来,坐在床边粗粗喘了两口气,赶紧下床开了门。
“出什么事了?莫慌,慢慢说。”
碧落见开了门,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林姑娘,你最是菩萨心肠,救救芸娘吧,烦请去找房妈妈求求情,给请个大夫,今早我去看的时候,叫着也不知道应了,绳子捆着的地方,青紫一片,吓人的很。”
“你怎么求到我这了?房妈妈不定听我的,你去寻春娘,她可是咱樊楼的头牌,在房妈妈跟前还能说得上话。”
“我寻了,我一早就寻了,春娘天亮就出了门,还没回来,林姑娘,若论在房妈妈心底的地位,您可是头一份,您说话,房妈妈必定是听得,您行行好,替芸娘说句话吧,不然真的要出人命的。”
刚起来的枣儿一盆水泼了过来,眼神里的瞌睡跑了两分:“昨日听后厨的人议论,芸娘这回犯的事,可是往房妈妈心窝子上戳,谁敢救她?不然春娘怎的一早就躲出去了?”
碧落闻言,身子一委,眼泪便簌簌往下掉。
林洛心里不落忍,这一大早的就被人跪了一通,赶紧上前将碧落扶起来:“枣儿说的对,咱既入了这行,便要守这行的规矩,芸娘的做法,就是鱼死网破,她可念半分房妈妈的恩情?与其去房妈妈那碰钉子,不如好好劝劝芸娘。”
“我劝了,林姑娘,可我人微言轻,嘴笨口拙,芸娘正眼都不瞧一下的。”
“这样吧,别哭了,我等会去劝劝,她这是将沈家二郎放心里了。枣儿,拿着银子,去找春来,请他去沈家打听打听,沈二郎这两日娶亲,娶的谁?为何日子定的这般急,若能亲见一面更好,替芸娘问问,可愿收了芸娘做妾?最重要的一点切记,悄悄的,莫惊了沈府的人,这两日人家娶亲,莫坏了姻缘。”
“洛儿,你这两日是不是魔怔了?管这闲事作甚?吃力不讨好。”
碧落跪在地上,爬到枣儿面前,一把抓住枣儿的手:“好姐姐,帮帮芸娘吧,咱们都是苦出身,权当是做善事了。”
枣儿哪里经得起这跪拜,赶紧伸手去扶:“使不得,使不得,赶紧起来。”
说罢看向林洛,林洛不言语,看了眼碧落,语气里多了几分叹谓:“去吧,权当是全了碧落的一片心。”
枣儿嘴里念叨了几句,跺跺脚,便去寻春来。
半晌的功夫,春来便打听来消息,急急去寻枣儿,听得枣儿目瞪口呆,末了一口吐沫碎了出来,就这混账模样,芸娘还为了他寻死觅活,真是猪油蒙了心。
林洛心底虽有了七八分笃定,听了消息也是瞳孔放大:“看来我小瞧了这沈二郎,他们沈府这般乌糟?”
枣儿将手里的活儿忙完,倒在床上舒展着筋骨。
“可不是,这沈二郎真不是东西,也不知芸娘怎么就跟魔怔了一样,死都要跟着他。”
林洛心底叹口气,女人啊,傻起来让人想戳脑门子。
“今早还急的紧,现下怎么不着急了?得了这天大的消息,不赶紧去告诉芸娘?好叫她死心?”
“不急,明日再去,若这次不因着沈二郎疼的彻彻底底,下次还得吃同样的亏。”
“哎,要我看啊,这亏吃的够大的,听守门的小厮说,芸娘被陈婆子生生打碎了一口的牙,血都吐了好几口,这出来了,那不就跟老太太一样,还怎么接客?”
林洛竖起耳朵,一脸诧异:“打碎了一口的牙?”
“可不是,再想想那沈二郎,真是不值当,不值当啊。”
“可我听说,好像是打碎了两颗牙。”
“你这是从哪听得消息?我们几个可是每人掏了二钱银子,那小厮才透露的消息,定是准的,你啊,天天没正事,也该多多结交些人脉。”
林洛不语,关了门和衣而卧,正正经经琢磨起来,当时好像是打掉了两颗牙。
翌日
林洛咬着牙抠搜出银子,恨恨的看着小厮收了钱,那小厮抬首的瞬间,赶紧赔上笑脸。
“快点啊,要是被陈婆子发现,我哥儿俩怕是也要脱层皮,全看着林姑娘的面子。”
“当然,当然,小哥辛苦了,改日叫枣儿给两位做好吃的。”
那小厮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才小心开了门,林洛赶紧钻了进去。
屋子里暗的很,模模糊糊只寻得见轮廓,踢了脚边的东西,往前寻摸着,听见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
寻着声瞧见芸娘身子扭来扭曲,赶紧将人扶坐起来。
“芸娘,是不是不舒服?”
芸娘不言语,长舒了口气,裹在肚子上的布条被勒的有些抻开来。
“是不是要如厕?”
见芸娘不说话,脸涨的通红,将人扶稳后,便开始解肚子上的布条,被芸娘闪身拦下。
“别解,这是陈婆子绑的,结实的很,解了就绑不了一模一样的,反而害了你,你扶我去墙角,我自解决了就行。”
林洛点点头,扶着芸娘摸到墙角,内裤刚褪了一半,芸娘就等不及的蹲了下来,解了内急,眸底竟晕出水来,眼瞧着要掉下来,硬生生被憋了回去。
“芸娘,莫跟房妈妈置气了,你是她身边长大的,她终究狠不下那个心,去低头认个错,她定是会原谅你的。”
芸娘不言语,竟兀自笑起来:“林洛,你可知出了樊楼的门,外面是什么样?你可知,高门大户里的小姐是什么样?你可知,府里的当家主母是什么样?”
“不知,可我知道,人不该贪求不是自己的东西,若起了贪恋,要的多了,必是要受些苦楚的。”
芸娘仿佛被人戳中了心思,转了脸,怔怔的看着林洛,眼底竟生出亮来。
“是,我现在受的,就是这苦楚,等我熬过了,二郎定是要来接我的。”
林洛因着芸娘的认真,竟仔细瞧起嘴里的牙,两排牙齐整白亮,就是里口少了两颗。
“若这苦楚熬了是有用的,我便陪你一起熬,可你一颗心给出去了,那沈家二郎可顾你死活了?他正忙着娶妻呢。”
“我知道,二郎说了,等府里娶了正妻,便回头纳我为妾,我不在乎的,只要二郎肯要我,那些个虚礼,我都不在乎。”
林洛只是嗤笑,心底竟泛出一丝苦涩:“那沈家二郎有没有告诉你,为何这般着急娶妻?是因为他搞大了通房丫头的肚子,必须要先娶个正妻进门镇着,这才匆匆娶亲,在你这,他是天,他是地,他是你一辈子的良人,可你在他那,不过是个暖脚的。”
芸娘刚刚憋回去的眼泪这次憋都憋不回去,像线一样,止不住的往下掉:“你骗我,你定是房妈妈派来骗我的,二郎他不会这么对我。”
“若房妈妈肯花这样的心思,特意让我来骗你,那你倒是应该感激她,你若不信,明日假装服软,等出了樊楼的门,亲自去沈府问个清楚便是,这是满城都传开的消息,还需得我骗你?怕是这消息,你是最后知道的。”
芸娘已慌了神,开始胡言乱语,最后嘤嘤哭了起来,林洛叹口气,独留芸娘一人,嘱咐小厮好生照看,莫寻了短见,便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