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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的注视(4)

当应龙卫的编队进入被封锁的区域时,他们看到的只有一个坐在屋檐上观赏帝都夜景的流浪汉。

雨水为他的身躯笼上一层淡淡的水汽,积水顺着他晃动着的腿在空中下落。

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

应龙卫的重型机甲降低了功率平飞到他的身边,长刀和重炮都被收入机匣。

小心翼翼像是怕惊醒小孩的美梦。

和烛龙卫从世家贵族中吸收成员不一样,应龙卫大部分是来自原中央军和边防军的退役军人,做事手段客观上确实相对粗暴残忍,在帝都人民强烈的反对声中出动的次数也是越来越少,职能慢慢地被讲究礼仪待人温和有礼的烛龙卫贵族子弟们取代。

但唯独对这次任务,他们像是去拜访而不是去逮捕谁。

几台符甲飞到余良上空,发动机重新点燃,尾喷翻转,强劲的高温气流成了一把无形的伞撑在他的头顶。

“余良将军,应龙卫二纵强击分队向您问好。”

带头的指挥型符甲左臂捶胸向余良敬礼,“我叫张野,承英十五年到十九年服役于中央军下辖黑旗军六纵。”

“嗯,很守时。”

余良解去身上的装备,用过和没用过的灵石摞成两堆,刀和符具按照长短顺序摆好,藏在手腕下万年不离身的折刀犹豫了几秒也还是放下了。

到此为止了也该。

“走吧。”他向他们点了点头。

加装了三百毫米等效符甲的囚车在青石板路上驶过,在十几台符甲一路的的守望下到达了位于天脊山半山腰的平台。

车门打开,余良从中走出,手腕上的铁镣被应龙卫的军官解开。

如果在黎明或是黄昏,这个平台的风景一定很好,半个帝都会像是一张画卷铺平在脚下,贯穿整个东区的翡玉河波光粼粼则是一条鎏金的绸带。

可惜现在是凌晨三点,帝都被黑夜覆盖,只留下些许不明朗的轮廓供人遐想。

黎明想必是等不到了,自己也本就不是被邀请来赏景的人,圣上就在天脊山顶的云中行宫等待着他的供词。

“按照规定我们不能在天脊山多做停留,还望将军珍重。”

从驾驶位下来的军官他似乎曾经见过,刚准备向他行军礼就被他伸手制止了,这地方别的眼线太多。

余良转头看向他,和他身后的将头盔摘下的应龙卫士兵。

雨水从他们的衣领渗进符甲盖下的身躯,但头颅依然高昂,目光仍然坚定,他们还是曾经屹立在西线战场上的将士。

沉默了半晌最终还只是笑了笑,随即头也不回地朝去往山顶的步道走去。

雨还没有停,但步道旁的火炬在余良靠近时一盏盏自动点亮,阴影像是被驱赶的恶狼一般在林间扭动和低声嘶吼。

有传言说整个天脊山其实除了圣上之外一个人都没有,但也只是传言。

一个国家的君主有几十上百人服侍理应是基本的牌面。

身体里的灵能实际上在刚刚的战斗中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纯粹靠肌肉一步步像普通人那样前行已经是很多没有过的经历。

累只是一个方面,还有就是冷。

八月的风理应是热的,但山上的气温低的有些离谱,路边的草木甚至有些许被冰冻过的痕迹。

越往上雾就越浓,吸进嘴里的感觉像是在喝冰水,余良常自嘲说自己虚,但在这里他实实在在感受到了天脊山对虚人的恶意。

像是一个朝圣者一般,在蜿蜒的步道上走了很久终于看见了尽头,火炬在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围栏,没有烛火,也没有任何标志,圣上的行宫就这样在雾中凭空浮现。

要说不渗人是假的,余良看着黑暗中宫殿就像是看到了荒村外破败的寺庙,只不过是个大号的。

这圣上可能确实有点意思,放着下面四室一厅的正经宫殿不住住这么个玩意儿。

叹一口气,还是硬着头皮扎进雾中。

“我去,圣上您怎么在外面等我呢!”

没走几步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就在黑暗中凭空出现,余良吓得一愣,再定睛一看,居然是圣上。

“不是,微臣叩见圣上,臣自知罪该万死,特来向圣上谢罪。”

余良刚要下跪就被一把托住,圣上咧着嘴根本看不出来是在哭还是在笑,只是挥手指向宫殿的大门。

余良不解,“圣上,我是来向您请罪的。”

“他在里面等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哦,原来是这样,”余良突然笑了,一切都向他猜测的结果归拢,“终于等到了。”

“等到什么了?”

“等到和帝国真正的统治者交谈的时候了,”余良看着面前这个所谓的圣上不禁有些同情,“如果真的被您统治,那我和这个帝国都会觉得很可悲。”

面前这人的脸突然有些扭曲,但也仅限于此,没有反驳也没有不屑,只是后退直到消失在黑暗中。

余良转头望向宫殿,拾级而上,红木所制的牌匾上空空荡荡,紫檀的立柱连气味都还未消散,扉窗选用的是被切割的几近透明的翡翠,越靠近越觉得这是刚刚完工的建筑。

或者说,这里的时间自从竣工后就没有流动过。

当余良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时黑暗与浓雾一同消散。

大殿殿门徐徐打开,华美的宫灯一排排亮起,刚刚似乎还在静止在空气中的烟气开始飘摇,看不清脸的秀丽宫女们呈上各式乐器。

再下一秒,一声尺八响起,随即是萧与笛,到第三个音律时编钟与鼓同响。

《尘九歌·越平调》的第十一章,描述的是古皇秦玖得到上天的赐予的力量后斩尽盘踞东土的妖兽与鬼灵,为百姓开辟出一方可以安居乐业的天地后自觉劳苦功高最终堕落深渊的片段。

第十二章则是尾章,上天剥夺了秦玖的力量,他在愤怒中拔剑向上天宣战,没有任何人帮助他,他转而寻求来自地下不洁力量的依附。

十一章本该是最为雄浑壮阔的一章,但在作曲者手下处处透露出凄凉与迷惘,好像并非站在被保护的人的角度叙事。

而是从死在秦玖剑下的鬼的角度,尺八的声音像是他们的哀嚎。

当余良走过第二根立柱时,温热的风在身周环绕,浸透雨水的衣服在第三步落下时完全干燥。

大殿中的那位圣上,用这种温和的手法展现了他的实力。

在走过第三根立柱时他抬头望向王座。

一个在画像上见过不知道多少次的脸正微笑着看着他。

楚朝的开国皇帝,楚高祖姜山,在民间传说早已羽化登仙的武圣。

按照史官的记载,姜山驾崩于四十三年前,入葬的那天天脊山有游龙盘踞。

余良笑了,脸上露出明了的神色。

“臣好像明白了很多,但是臣现在应该怎么称呼您呢?”

“直接叫我姜山吧,很久没有人直接喊过我的名字了。”

高大的身躯从王座上站起,他该有一百一十多岁了,可他看起来依然年轻,剑眉星目更甚于刚到二十岁的楚信,只是余良感觉到他好像失去了曾经甚至能在画布上展现出的锐气。

他走下台阶,用金丝绣织的云锦在地面流淌。

“余良,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可惜没有成为我喜欢的那种。”

姜山绕到余良身后,转身注视着他的后背,瘦削但挺拔,“再打磨打磨的话,你和楚信应该可以成为我最为坚韧的利剑的吧。”

“然后,被你用来修理自己花园里每一株不被你喜欢的花朵?”余良笑的有些讥讽,“圣上,时代变了。”

“变了?其实这天下的规则永远都不会变。”姜山拍了拍他的后背,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龙椅,“去坐一次试试。”

“试试就逝世了吧。”

“你不会还认为自己有活下去的可能吧?”姜山揶揄地勾起嘴角,“给你机会你别不中用啊。”

余良转头,姜山看起来不是在炫耀而是真正的邀请,他沉默了几秒“嗤”地一声笑了,“还是圣上您懂我啊,这应该是我生前最好的礼物了。”

他走上前,铺着黄色绸缎的九级台阶,雕着镂空游龙的扶手,想来也是讽刺,真要是鞠躬尽瘁反而到死也感受不到。

反而是谋反还有这种可能。

是的,他被逮捕的罪名是谋反。

江南道之乱是他余良一手策划出的产物。

他终于坐在了龙椅上,和他原先猜想的一样,坐垫算不上软,靠背也有些硌骨头,但精神上的满足让一切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他突然明白了永恒为什么这么迷人。

往上面一坐看得东西就不一样了,想的也不一样了,记忆中每一帧上的每个人的每张脸,每个眼神好像都改变了,他们好像都在仰视着你。

“懂了吗?”姜山一挥手,一把简单的椅子凭空出现,他也坐下,坐在王座之下看着龙椅上的余良,眼神在烟雾中迷离起来。

“我懂了,那你懂我了吗?”

习惯于仰视的人开始俯视,习惯于俯视的人开始仰视。

“我也懂了。”

两个人突然就相互理解了。

“可惜了。”余良和姜山异口同声叹道。

“微臣还真是生不逢时。”

“早了还是迟了?”

“都有。”余良抚摸着扶手边温润的白色玉璧舍不得放开,“和你出生在一个年代一起逐鹿中原推翻前朝,亦或是再过百年等你的帝国变得老迈迟钝让我有终结它的可能,都会让我死而无憾吧。”

恍惚间,仍然鲜活的记忆涌上心头,江南道的退役将士和不堪压迫的农民们攻下了驻军的武器库,在几十上百倍的官兵的围剿中转战周边六道九十七个县,在行军路上无数看客的观望中,在决战战场上积极为官兵引路的投降派的背刺中,最后一个叛军挥刀自刎。

“天下大乱之后内部必然是长久的和平,谁也改变不了。”姜山面无表情地看着余良,“行了,那就这样吧,你对你自己造反的事实供认不讳,那我也按照惯例让你死。”

“好,我没有意见。”

余良朝他点了点头,早就等着被查出来的那一天了,天下都是他的往哪跑不都是死嘛。

“死之前还有什么要求吗?”

“不是说为帝国立下较大功劳的武将都可以在你的器械库里挑武器陪葬吗?”

姜山“嗯”了一声,“确实有这么回事,那也不耽搁了,现在就去。”

宫女们突然停止奏乐不再动弹,连宫灯里的火焰都不再摇曳,当姜山跨出一步时一切都化为虚影如风中的烟雾一般消散。

包括龙椅,大殿,和栩栩如生的镂雕游龙。

雨水滴落在余良脸上,刚刚崩塌的一切都是姜山用灵力凝聚出的实体,除此之外唯有荒草丛生的山峰而已,但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

这就是所谓的超阶者,一到十阶的灵体和灵修无法评判他们的实力,他们就是无限逼近于神明的存在。

姜山右手虚按,坚实的土地突然像水一般泛起波澜,灰色的岩石破碎后翻滚到二人脚下,在震颤中化为一条石舟。

灵场被余良主动释放,可什么也无法感应到,空气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灵能在流动,这里是姜山人为构建的真空场!

和超阶者拼你有这个实力吗你?余良不禁问自己。

石舟陷入了土地融化形成的漩涡,晦暗的天空在眨眼间消失。

当石舟破碎漩涡消散,余良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一个极为空旷的殿堂。

“这也是你用灵力构造的?”

“是真的。”姜山转过身面对他,“应该是世界上最大的寺庙,武器库和雕塑群了,当然,也是参观者最少的。”

余良环顾,顶天立地一般的无数神明雕塑在天脊山内部的空间里静静地矗立着,从四面八方俯视着这一方天地正中心的地面,也就是余良所在的地方。

朱红,墨黑与深绿作为主色调的雕塑的面目着实算不上亲和,高举武器的满是腱子肉的臂膀弄得余良也是没有观赏的欲望。

“所以,武器?”

“在他们手里,自己去挑。”

余良的灵力扩散直至感应到雕塑手中的武器,不由得调侃道,“果然还是您有品位。”

地底的灵石成吨地消耗,只是为了维持雕塑手心那些将武器投影放大的符阵,实际武器还是正常人使用的大小。

可能这就类似于,为了吃点醋特意包顿饺子吧。

“我能带几把到土里去?”

“你想带个几把?”

“啧,”余良摇着头走进雕塑森林中,“先挑着吧,您能帮我介绍一下吗,毕竟我不知只注重外表的人。”

姜山负手跟上,“也好,那我就来数一数家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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