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以关家老宅的情况，再适合杀人不过了。
以关朗的实力和出手速度，根本不会给方顾明喊出声的机会。更何况就算他叫出来，周围也没有人能注意，哪怕真的注意到了，在这种十里八乡都有过耳闻的强人面前，也不会有人出来强出头，顶多是过个一年半载的在私下聊天时的谈资罢了。
换个目标，方顾明或许还会有所担心。
但面对关朗却不会。
这不仅仅是方顾明自己看人的眼力，更多的来自《帝国》中的经历，那是已经被诸多历史事件证明过的，关朗的为人。
“因为这点事就杀同镇的乡亲，可不是关朗的风格。”
他自信的说着，伸手按到刀背上，将刀尖轻轻压至朝地。
这大胆的举动，让关朗对他另眼相看。想了想，将刀放在井边的石墩上，但仍旧处在伸手就能握到的位置，听不出喜怒的道：“你好像对我很了解？可我不记得咱们有打过交道。”
看到关朗放下刀，方顾明就知道自己此行已经成功了一半。他安奈住心中的喜悦说道：“了解一个人，未必非得打过交道，细致的观察也能够对他有所了解矣。”
这说辞，关朗不一定相信，因为他平日里大部分时间不在镇子上对镇里的人的了解也不是很深，于是也没再说什么。负手在井边踱了一圈后，他突然抬头看向了方顾明，问了一个很在意的问题：“那么，你是怎么看出我计划的？”
这显然是承认了自己晚上要进行的行动。
“怎么看出计划的？”
方顾明心里暗自得意，我该怎么可能和你说在另外一个世界的游戏里，你就是这么做的呢？而且，这种先知先觉正是提高形象树立威望的时候，就算能说也不会告诉你。于是，他脸上多了几分高深莫测的表情，看着关朗说道：“我不仅知道你晚上要干啥，还清楚刚才出去的关康，应该就是去给黑山贼通风报信的。”
这也看能出来了？
关朗忍不住动容，心里生出几分钦佩，没想到这个小镇里竟然出了此等人物，不简单，不简单呀。
他可不知道异世界文明的虚拟游戏，更不清楚方顾明能预知十内年发生过的大事，以为方顾明真的凭借细致观察发现的一点蛛丝马迹就猜出了他的动作。当然，他不会承认自己的钦佩，只是佯装平静的道：“出新华镇五里外的官道上有家酒楼，黑山贼在里面插了人。若是有谁喝了点酒管不住嘴，被黑山贼的人听去，那谁也没办法呀。”
原来是这样。
关朗简单几句话，联系日后所发生的具体事情，方顾明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清奈郡大旱，黑山贼的日子肯定也不好过。得到这样一个消息有粮有马，肯定不可能放过。现在帝国内卫军早就远不如先前，再加上清奈郡内四府的流民四起，府衙安抚民众的人手都不够，应该不会派出大军前来剿匪。所以一时半会也不用担心报复。实在不行的话，他们捞了一笔后还能往南跑，逃进相临的孟买郡。不在同一个郡的管辖内，没有通告文书，就算来了军队也不会越界追捕他们的。
“那么，你既然猜到了我的事，过来是有何事呀？”关朗眼中又出现了先前的锐利，道：“该不会就为了说几句闲话吧？既然你早已猜到了我计划，应该没那么无聊。”
“当然。”
方顾明点了点头，想起自从来到了个世界所遭遇的一切，无论是采石场监工带水的皮鞭，购买粮食时看到贩卖儿子的妇女眼里的不舍，抢走田契时衙役的跋扈，身为一个在游戏里叱咤风云的玩家，何曾忍受过这些欺辱，今天的那一鞭到底是打醒了他，他终究不是这个在镇里活了二十多年的卑微的农民，他是来自异世界的伟大国度，受过高等教育的青年。于是他斩钉截铁的说出了来意：“今晚的行动，我也要参加。”
“哦？”
关朗心里有好几个猜测，比如方顾明想以报官为要挟敲诈他一笔，他也做好了破财免灾的打算，没想到却是这个回答。他犹豫片刻，抬头看了看方顾明那包得像粽子一样的头和那不算魁梧的身材。虽然没说话，但想表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
两个字：就你？
方顾明没有被对方的眼神逼退，因为他早已不是那个碌碌无为的农民了。于是他用坚定的表情表达了他的决心。因为他知道在几天后就会有一个可以煽动农民起义的机会。虽说有些仓促，但现阶段中枢忙着筹备西北之战、地方上的老爷们在刮地皮敛财，都没有精力关心百姓死活。
若是多等些时日，旱情发展到了不可不顾的时候，无论官府再怎么不情愿，也会开仓放粮了，毕竟帝国只是衰落了，还有那些想着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人。而百姓都是健忘的，不管先前的民愤多大，一旦赈灾开始，幸存的人会立即对帝国感恩戴德，再煽动他们起事就根本不可能了。
现在时间紧，任务重，方顾明想要成事，单靠自己自然不成。关朗此人，是整个太安府都难得一见的大将，可以统帅一军。如果不趁今天跟他拉近关系，几天后就算机会到来，方顾明也独木难支，根本成不了气候。
正因此，他要想办法加快与关朗的交流，最好能将他争取到自己麾下。
大概是明白了方顾明的决心，关朗有些纠结了。他用因为练武而满是茧子的手在头后摸了一下，试探道：“此去，可是要杀人的！你可曾想好了？对手是黑山贼，莫要以为跟着我就很安全了。真打起来，我可顾不了那么多，何况我之前也没见你习武，别到时候受了惊吓，我也护不住你。”
“我知道。”
方顾明一脸的平静，杀人什么的在《帝国》里还少吗？
那是一款高虚拟的游戏，玩家的神经早就磨练出来了。就算现实跟游戏不一样，方顾明已经想好了，“继续下去反正也没有生路”，该砍人就根本不会手软。在这之前，方顾明只是还没适应这个世界、被农民影响到了自己，没找准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更没下定决心跨出那一步。一旦被逼到辛苦劳作仍有可能饿死、唯一的家产也被抢走的地步，有了觉悟的玩家，将会变得很可怕。
“那，好吧。”
关朗斟酌了一秒，同意了方顾明的加入。
“今天入夜之后，你我在新华镇的西亭外汇合，切记不要被别人发现行踪。”他叮嘱了几句而后走进屋里，不久后拎出来一个包裹丢给了方顾明。里面装的是一身黑色的粗布衣，看款式和大小居然跟方顾明挺合适。
“这是关康的那套，你先拿去穿。”
这样说着，关朗想了想，又记起一条：“你用啥武器？”
“嗯...好像家里现在只有菜刀行不行？”
“你这……”关朗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方顾明，叹了口气，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强烈的预感：带这个累赘，只希望能把黄膘马带回来吧。奈何，知道他计划的方顾明态度如此坚决，为了不横生事端，只好领着方顾明来到前院，让他自己挑选。
毕竟是曾经的一府的豪强，武器架上虽然没到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的地步，但比较常见的还是都有的。方顾明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特别适合自己的武器行动的，便问道：“可有弓？”
在帝国，弓箭和弩都是受到管制的。除了猎人自己做的猎弓外，大部分人都没有，更别说训练了。见方顾明张口就要弓箭，关朗不由有些惊讶，问道：“你能开多重的？”
方顾明想了想，道：“帝国弓兵的制式弓即可，一石最好。”
尧梁帝国的步弓手有三个通行的标准，地方上的二流部队装备八斗弓；帝国的主战部队装备的是一石弓，部分精锐和底层的将领装备的是一石二斗。
对于《帝国》的玩家来说，这不过是常识性的知识，稍微玩过两年的老玩家都清楚。但对新华镇这样小地方的村民来说，可就是从没听说过的东西了。毕竟，就连沂城的城防营都没几张弓，方顾明却能准确的说出来，而且一副熟稔的样子，不得不让关朗意外。
侧目看了他几眼，关朗再度折返，从地窖里拿出了私藏的弓箭。
他还真有！
熟悉的样式和材质，用上好的山桑木制作，保养的也绝佳。方顾明试着拉了一下弦，感受着那饱满柔韧的力道，满意的点了点头。
走到距离箭靶五十步的距离。
前两发试射射偏之后，方顾明深吸一口而后缓缓吐出，瞄准了箭靶，松开了拉弦的手指。“咻”利器破空的声音响起，像是上好的绸锦被从中间撕裂一般。随后，箭矢稳稳扎入箭靶！
“不错。”
关朗微微颔首，轻声赞许。
一箭射中，方顾明找回了状态，接下来的三箭全中，而且散落的分布点距离不大，其中一箭更是正中靶心。这个程度的箭术，哪怕到了主战部队都能混口饭吃。不过跟方顾明在《帝国》中状态最好的时候还有差距。
毕竟到他穿越后一个月没有摸弓，今天头上又受了伤，状态有些不佳是肯定的。
至少，关朗已经不再抗拒带上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