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与淑慧长公主说笑谈心,也聊了许多科尔沁草原的事,太皇太后的气色也好了许多,屋内的炭盆闪跃着阵阵暖意,仿佛长公主抱着胤祥的灿烂笑容:“额娘你看,小阿哥冲儿臣眨眼呢。”太皇太后拄着龙头拐杖上前也拿拨浪鼓逗弄着胤祥,我站在一旁微笑道:“这孩子不怕生呢。”长公主微笑道:“不怕生好啊。”正说笑着,只听胤祥啊哇了几声,便伸出小拳头作势要打人,长公主冷不丁在胸口上挨了一拳,我赶紧上前接过襁褓赔不是:“长公主,打得疼吗?这孩子最爱拳打脚踢的,下手又没个轻重。”长公主揉了揉胸口,微笑道:“不碍的,男孩嘛,总是要活泼些的。”太皇太后微笑道:“年纪小小就这么孔武有力,长大以后一定是个栋梁之材,好!哀家一定要争取,再活他个二三十年,好好看着这些阿哥一个个地长大成人。”苏麻微笑道:“等大阿哥的孩子一出生,主子您就抱玄孙啦。”我微笑道:“太皇太后慈悲善良,垂爱六宫,一定能赛过彭祖,与天地齐寿。”太皇太后看着我道:“借德妃吉言,对了,快到年关了,永和宫里还缺什么吗?”我微笑道:“回太皇太后,贵妃娘娘想得周到,特意嘱咐人提前备下了,臣妾宫里是不缺什么了。”太皇太后道:“说起贵妃,这几日她的伤风可好些了吗?”我道:“臣妾代贵妃多谢太皇太后关心,今个儿已经好很多了,臣妾来时特意在承乾宫里小坐了一会儿。”长公主道:“承乾宫?那岂不是离皇上的乾清宫很近?皇上一定很宠爱这位贵妃吧。”我们只笑着不语,太皇太后微笑道:“这位贵妃可是位不愿与人争宠的主呢,你要说人家是最受宠的,说不定人家会不高兴呢。”长公主笑道:“额娘,儿臣只不过说说而已。”太皇太后道:“你当着德妃和哀家说没事,若是有其他人在,不知又要传什么难听的话惹哀家烦心呢。”芳若拽了拽我的衣袖,我上前道:“太皇太后,长公主殿下,臣妾要带小阿哥回去喂奶了,先行告退。”行了一礼便退出慈宁宫,踏着雪地往宫门走着,将襁褓交给乳母嬷嬷,便坐上步撵往永和宫去。
玻琴正伺候着昌贵妃换装,婉心进来,昌贵妃问道:“事情办得如何?”婉心道:“娘娘放心,奴婢很谨慎,没人会发觉的,只是,连着几日都是长公主在伺候,太皇太后的身子也好了许多,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昌贵妃冷笑道:“那就再让她老人家多享受几天天伦之乐。”婉心咬牙道:“那什么公主,偏偏这时候出现坏咱们的好事。”昌贵妃换好了衣裳,道:“许久没向皇贵妃娘娘请安了,时候不早了,咱们走吧。”玻琴和花扇应了声是,便随着昌贵妃的步撵往咸福宫去,玻琴道:“娘娘觉得婉心这个人可靠吗?”昌贵妃微笑道:“从前本宫倒是对她没什么印象,不过,她敢为了姐姐犯险,确实是个忠心护主的丫头,姑且用用看,若是对本宫不利,再想办法除掉就好了。”玻琴笑道:“小主深思熟虑,奴婢嘴笨不会说话。”昌贵妃道:“听说大福晋有喜了,你让内务府的人多留心着,皇家的血脉,可不能怠慢。”玻琴道:“奴婢会的,小主放心。”昌贵妃满意地微笑着,说着便进了咸福宫的大门,玻琴朗声通传道:“贵妃娘娘到!”大殿里停下了谈笑,只听得宜妃轻轻扣着茶碗,昌贵妃上前向皇贵妃行礼道:“嫔妾多日未向皇贵妃娘娘请安,还望娘娘恕罪。”皇贵妃微笑道:“你伤风才刚好,这天寒地冻的还走动,当心再病着,快坐下来烤烤炭火吧。”昌贵妃道了声:“谢娘娘。”便坐在皇贵妃的侧首,皇贵妃道:“方才本宫去宝华殿祈福,向法师求了几个福袋,正巧荣妃、惠妃、宜妃她们要去几个,妹妹你也挑些回去,挂在宫里喜气。”缘多喜捧着托盘到昌贵妃面前,昌贵妃看了看福袋,对皇贵妃微笑道:“嫔妾多谢娘娘。对了,今年的岁钱和节庆的年货已经备好了,设立编号之事已经办妥,请娘娘放心。”皇贵妃道:“有妹妹你帮着打理,本宫可就省心多了,有更多时间照顾四阿哥的功课。”昌贵妃微笑道:“嫔妾笨拙,一切还凭娘娘作主。”屋里燃着暖意,几个历经沧桑的女人从容而释然地谈笑着,惟有昌贵妃的神情冰冷而无奈。
过了几日,大福晋坐的步撵的抬杠在去永寿宫的路上突然截断,大福晋受惊险些动了胎气,惠妃焦急问着骄夫:“你们是怎么当差的,万一龙裔有损,你们担待得起吗?”骄夫们只跪下磕头道:“娘娘恕罪,娘娘恕罪。”大福晋躺在床上道:“额娘,算了,他们也是无心的。”惠妃道:“本宫是担心你,万一你有个什么闪失可怎么好?罢了,既然大福晋给你们说情,这次就算了,若还有下次,本宫就奏明皇上,将你们治罪,退下吧。”骄夫们道了声:“多谢娘娘,多谢大福晋。”便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南怀仁揖在皇上面前道:“皇上,今日大福晋险些动了胎气,微臣方才夜观天象,发觉太岁合月,又有小星陨落,恐不利月主宫,而长公主的生辰八字犯了太岁,今年太阴化忌犹须谨慎,不宜长久于宫里,不知皇上有何打算?”皇上犹豫片刻道:“这件事,朕会好好跟老祖宗谈的,没什么事了,你跪安吧。”南怀仁行了一礼:“微臣告退。”便退了出去,李德全奉茶道:“星象之说安能全信?皇上,殿下这次回来,太皇太后的病都快好全了不是,再说都快过年了,等闹完了元宵再送殿下回科尔沁吧。”皇上道:“本来朕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怕有人又要弄什么花样呢。”这时,赞丹扶着哭哭啼啼的长公主进来道:“阿图参见皇上。”皇上起身走下来扶起长公主到椅子上坐下,问道:“皇姑是为何事如此伤心?”长公主只啜泣着,赞丹要回话,长公主拽了拽赞丹的衣袖,赞丹道:“回皇上,今日科尔沁来信说纳木达克早上随可汗狩猎时不小心摔下马,巫医说现在高烧不退,所以殿下才如此伤心。”皇上安慰道:“世子吉人自有天象,皇姑别伤心了。”长公主抽噎道:“都是本宫这个当娘的不好,皇上,本宫方才跟巴图鲁商量过了,明日就起程回去。”皇上道:“留下来过个节吧。”长公主摇头道:“不了,本宫是巴林右旗扎萨克多罗郡王家族的人,按照那儿的习俗,是不能在母家过节的。”皇上叹道:“好吧,那一路上注意安全,有什么需要尽管向朕开口。”长公主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吸了一口气,叹道:“多谢皇上。”
次日一早,长公主就离开了紫禁城,昌贵妃给太皇太后捶着腿,太皇太后叹道:“总叫哀家额娘,现在自己也是娘了,时间过得真快。连好好撒娇的时间都没有就又要回去。”昌贵妃安慰道:“太皇太后您且宽心,长公主虽然走了,您不还有臣妾这许多人吗?胤禩和胤禟现在的功夫可了得呢,胤祹又长高了不少,今年过节呀,会很热闹呢。”太皇太后叹道:“佛祖保佑,我爱新觉罗家族总算枝繁叶茂,小阿哥们现在还小,你们这些当额娘的,要好好哺育他们长大成人,惠妃、宜妃、皇贵妃她们最会带孩子的,贵妃你得空了可以多向她们请教。”昌贵妃微笑道:“多谢太皇太后提点。”这时,乔连海穿着破烂的囚服,披头散发地赤脚奔逃着,侍卫们一路追着,乔连海不顾阻拦闯进殿里,一把扯起昌贵妃就扇了个耳光道:“贱人!咱家何曾侵侮了你,你这样诬赖咱家!”太皇太后颤巍巍指着乔连海道:“大胆奴才,还好意思跑回来!还敢打贵妃,岂有此理!”侍卫们持着令牌进来,先向太皇太后行了一礼就要来拿乔连海,乔连海赶忙跪下抱着太皇太后的腿哭道:“太皇太后,您救救奴才,奴才不想呆在那个鬼地方啊。”太皇太后一脚把他蹬开,道:“哀家宫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人,来人,把他给哀家拖出去!”侍卫们应了声就来拖乔连海,乔连海挣开了侍卫,对太皇太后哭喊道:“太皇太后,一切罪责都由小连子一个承担,您为了大清,撇下小连子,小连子不会怪你,小连子先走一步,在路上恭候您,太皇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就往墙上狠狠一撞,当时鲜血淋漓,太皇太后受了刺激一下便晕了过去,昌贵妃和苏麻忙不迭地边扶起太皇太后边喊:“快传太医!传太医!”
慈宁宫里的烛光无力地闪烁着,殿前供奉的释迦牟尼安详地端坐,仿佛屋里的一切都成了虚空,本已顽疾未愈的太皇太后,受了这般刺激,人就再也没起来过,为此今年的节也不似往常般喜庆,有的只是担忧和惶恐,皇上为着太皇太后能安然无恙,日夜与法师在天坛向上苍祈祷,希望能留住这位辅佐他坐上皇位的老人,又过了几日,太皇太后好了许多,苏麻端着汤药伺候道:“这几日皇上料理完了国事就到天坛为主子祈福,奴婢瞧着人都憔悴了不少。”太皇太后叹道:“皇上有心了,有皇上这样英明的君主,哀家也没什么不放心的,苏麻,你去查查,昌贵妃最近都在哪儿走动。”苏麻不解道:“主子,这是为何?”太皇太后冷笑道:“好她个钮祜禄氏,若不是她在哀家的发油里加了东西,哀家也不至于一下就病得这么重了,还有这个药,看着没事,可是连着几次服用,就里外都中毒了,若是不明不白被她给毒死了,哀家也不甘心呢。”苏麻吃惊道:“昌贵妃?奴婢瞧着不是挺听话的一个孩子吗,好端端地怎么会……?”太皇太后叹道:“就是因为听话,所以哀家才多信她几分,这件事先不要让皇上知道,也别让昌贵妃察觉哀家疑了她,知道吗?”苏麻会意道:“奴婢明白主子的意思,主子放心吧。”太皇太后喝着药,叹道:“哀家怕是时日无多了,以后,皇上和这宫里的许多人就交给苏麻你了。”苏麻一听跪下道:“主子说什么这么不吉利的话,主子仁善,定能长寿。”太皇太后看了眼那尊释迦牟尼道:“佛祖面前,你我就别再自欺欺人了,一直以来,哀家手上也不干净,慧妃和仁孝皇后的死、汀兰的死、采昍的死,你做得很利落,就连孝昭仁皇后和吉妃的死,也是乔连海和兰倩促成的,当初哀家知道你怕蛇就没让你插手冷宫的事,活生生拆散德妃母子,拆散荣妃母子,让皇贵妃胎死腹中……”她说着说着,眼里闪着泪花,继续道:“哀家作的孽太多,如今才得此果报,哀家认命了,到底是哀家对不起这几位世家女子。”苏麻安慰道:“主子是积善业得善果的,可不要胡思乱想,您会好起来的。”太皇太后苦笑道:“哀家知道自己的身子,也知道你们每个人的心思,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去传皇上他们来吧。”苏麻应了声就往各宫去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