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秀宫中,荣嫔正要睡下,忽听门外缘多喜朗声道:“贵妃娘娘到!”荣嫔即刻起身,随手找了件衣服披上,与顺贵人一同福下迎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淑菱瞧见荣嫔衣服上绣的龙凤呈祥,那花纹的数目和样式乃是中宫皇后才能拥有的,一般嫔妃只可绣鸾,绣孔雀或是与凤凰形似的重明鸟,她见衣服越矩,微微一笑,对荣嫔道:“荣嫔小主如此贤惠,有母仪天下之风,屈居嫔位岂不是委屈了?”
荣嫔道:“淑菱姑姑在说笑呢,母仪天下这个词不是形容皇后的吗?对了,贵妃娘娘今儿怎么有空到这储秀宫来?”玉贵妃从袖中掏出那块人偶,丢在荣嫔面前,道:“你自己看看,荣嫔,本宫原先认为你老实,没想到你居然真的藏了这种心思,身为嫔妃,竟敢在衣服上绣龙凤呈祥,简直放肆!”顺贵人见了荣嫔披着的衣服,一惊道:“呀,衣服上真的有龙。”荣嫔即刻脱下来一瞧,果然有龙凤呈祥,急问嫣虢道:“嫣虢,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本宫的衣服上……?”嫣虢跪下道:“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这衣服和木偶,奴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也许问顺小主……”嫣虢将眼神瞄向顺贵人,顺贵人跪下道:“贵妃娘娘,嫔妾也不知道。”玉贵妃吩咐道:“来人,给本宫搜。”
淑菱和缘多喜应了一声,带着太监宫女们挨个宫室地搜查,在抽屉里搜出一叠唱本和一顶皇后朝冠,玉贵妃翻着唱本,随后将唱本摔向荣嫔,道:“大胆荣嫔!竟敢私戴中宫凤冠,擅自绣中宫龙凤,还敢行妖术扰乱后宫!”荣嫔跪下磕头道:“贵妃娘娘,嫔妾是冤枉的啊。”玉贵妃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顺贵人跪下道:“贵妃娘娘,荣嫔娘娘当真冤枉。”
这时,嬷嬷抱着公主过来道:“小主,公主不好了。”只见公主的鼻子里淌着殷红,嬷嬷赶忙用帕子去擦拭,那帕子逐渐被染红,顺贵人用手试了下公主的额头,对荔茹道:“快去宣太医!”荔茹应了一声,往太医院去,嬷嬷跪下道:“小主、贵妃娘娘,公主自从吃了荣嫔娘娘让人送来的羊奶羹后便不大好。”这时,李太医来了,向玉贵妃行礼道:“微臣参见贵妃娘娘,愿娘娘万福金安。”玉贵妃道:“李太医,先给公主瞧瞧。”李太医瞧完之后回道:“贵妃娘娘放心,公主无碍,开几幅药就没事了。”这时,荔枝瘸着腿,端着那碗吃剩的羊奶羹来了,道:“李太医,这是公主用过的羊奶羹,你瞧瞧,里头有没异常?”李太医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尝了尝,道:“此羹汤汁略呈朱红,而且有腥涩的酒味,是鹿血酒,羊奶本就属温热,再遇鹿血,更是大热难当,公主还这么小,如此大热自然是受不得的。”荣嫔跪下道:“贵妃娘娘,嫔妾真的不知道什么鹿血酒啊。”淑菱笑道:“荣嫔小主到底见过世面,可惜这公主年纪小,受不起这鹿血啊。”玉贵妃道:“有劳李太医了。”李太医躬身作揖道:“微臣告退。”嬷嬷抱着公主随李太医往太医院去,玉贵妃怒瞪荣嫔,道:“如此胆大包天,本宫绝不能姑息,来人,给本宫重重地打,直到她肯招认为止!”太监们应了一声,就来拉扯荣嫔,荣嫔大喊:“贵妃娘娘,嫔妾冤枉啊!”
这时,惠嫔和采晴、采曦正路过储秀宫前,因脸上还有疤痕,惠嫔戴着面纱,听见里头传来荣嫔的哀嚎声和板子的声音,立刻对采晴道:“采晴,皇上现在在哪儿?”采晴道:“和恭亲王、裕亲王在南苑围场练骑射。”惠嫔道:“采晴,立刻陪本宫去南苑,采曦,你在这儿悄悄盯着。”采曦道:“娘娘放心。”采晴道:“可南苑围场看守甚严,擅闯是死罪啊。”惠嫔道:“现在人命关天,顾不得了。”说着,就同采晴往南苑去。
南苑围场里,皇上身披金甲,穿着绒衣,正拿着弓箭策马追逐一头狐狸,惠嫔不顾侍卫阻拦,硬闯进去,跪下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下马,惠嫔道:“求皇上移驾储秀宫,贵妃娘娘要杀荣嫔。”皇上诧异道:“你说什么?”侍卫们来拉扯惠嫔,皇上喝道:“大胆!还不放开惠嫔娘娘!”侍卫们跪地道:“皇上息怒!属下眼拙,不知惠嫔娘娘,还望皇上、娘娘恕罪。”惠嫔道:“皇上,再晚了怕是就见不到荣嫔了。”皇上道:“真有那么严重?”惠嫔道:“臣妾自知擅闯南苑是死罪,但荣嫔入宫多年,恪守深宫妇德,是不会做出咒害贵妃娘娘的事的。”皇上道:“咒害贵妃?巫术真要那么灵验,那还要朕调兵遣将干什么,真是荒唐。走,李德全,摆驾储秀宫。”李德全应了声,朗声道:“摆驾储秀宫!”
一顿顿的板子让荣嫔嘴角流出鲜血,但荣嫔仍在咬牙坚持,宫女太监们正跪在地上向玉贵妃磕头道:“贵妃娘娘恕罪,贵妃娘娘恕罪!”这时,只听李德全朗声道:“皇上到!”所有人都停下动作,向皇上行礼道:“臣妾/奴婢/奴才,参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惠嫔向玉贵妃行礼道:“嫔妾参见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万福。”皇上背着弓箭,一身戎装进来,只见荣嫔几乎昏死在板凳上,微弱地对皇上道:“皇上,臣妾冤枉。”对玉贵妃道:“贵妃这是在做什么?”玉贵妃道:“皇上你自己问荣嫔,非但在衣服上擅自刺绣龙凤呈祥,而且还敢私戴中宫凤冠,意图僭越,冒犯皇后,更有甚者,还敢写这种大逆不道的词句,讥讽臣妾,皇上请过目,‘腊月荣花次第开,玉花凋落无人摘’,分明在说她荣嫔风头正盛,而臣妾是凋落的玉花,不得皇上宠爱,后面几句更放肆,还有,她还想行压胜之术诅咒臣妾,皇上您看,这块桃木人偶是宫人们在御花园里找到的,拿给臣妾,上面还残留有月季的香味,阖宫里就只有荣嫔这儿的院子里种月季,皇上您看看,这上面还刻有臣妾的生辰八字,荣嫔妄图做人偶邪术咒害臣妾,方才恪靖公主吃了荣嫔送来的掺了鹿血酒的羊奶羹之后差点出事,所以,臣妾为正宫纪,下令杖责荣嫔。”皇上看向一侧在哭泣的顺贵人,道:“是有这回事吗?”顺贵人点了点头,又不忍心地瞧了一眼荣嫔,跪下道:“臣妾有罪,没照顾好公主。”
皇上诧异地问向玉贵妃道:“果真有那么歹毒吗?居然连婴儿都不放过?”玉贵妃道:“皇上是不相信臣妾吗?但是证据确凿,让人不得不信啊。”皇上道:“贵妃,朕是不知,一直贤惠敦厚的荣嫔会包藏着这种以下犯上的祸心,而你所谓的这些证据,也让人不得不怀疑有人设计害荣嫔,但凡是个妃子,绝不敢有僭越中宫之行,贵妃你协理六宫,自然明白,能生出这种心思的人,定然是对中宫之位垂涎已久。”玉贵妃道:“难道皇上是在说臣妾觊觎皇后宝座吗?皇上放心,您之前有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臣妾自惭形秽,谨守本分,从不妄想。”皇上道:“朕知道,此事尚未定论,来人,降荣嫔为答应,褫夺封号,伺候过她的宫人一律随她冷宫安置,三阿哥和荣宪公主,交由太医绰尔济府中抚养,立刻执行,不得有误。”李德全应了一声,让太监们带马佳答应和嫣虢、嫣萍等人往冷宫去。皇上道:“朕这样处理,贵妃可满意吗?”玉贵妃道:“皇上自然是秉公处理,绝不姑息。”皇上道:“这是自然,不过,以后像这种小事,贵妃你自己胜任就好,别动不动就动用私刑,待人宽和,别人自然敬重你。”玉贵妃道:“臣妾谨遵皇上教诲。”皇上打了个哈欠,道:“练了一天的骑射,朕也乏了。李德全,摆驾养心殿。”李德全朗声道:“摆驾养心殿!”玉贵妃和众人向皇上福下道:“臣妾/奴婢/奴才,恭送皇上。”
惠嫔向玉贵妃一福,道:“嫔妾告退。”说着,正要走,被玉贵妃叫住:“站住!”惠嫔转身,玉贵妃道:“是你叫皇上来的吗?”惠嫔跪下道:“贵妃娘娘,嫔妾实在不忍荣姐姐被杖责,这件事尚未查清,娘娘一定不能错怪了荣姐姐啊。”玉贵妃道:“要查清本宫自然会查,荣嫔是不是冤枉的还未可知,你,也不是省油的灯,跪安吧。”惠嫔哆嗦了一下,道:“嫔妾告退。”待惠嫔走后,顺贵人跪下道:“贵妃娘娘,嫔妾想搬到颐和轩里和宜贵人一起住。”玉贵妃道:“准了。”顺贵人道:“谢娘娘。”玉贵妃同淑菱、缘多喜离开。
另一边,薛嬷嬷捂着胸口,艰难地走着,不一会儿,从薛嬷嬷的嘴角和鼻孔里淌出黑血,倒在雪地上,朝着落英阁方向又匍匐了一段,终于咽了气,风雪还在呼啸着,又一个小人物淹没在了这深宫的风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