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渐渐远去。是不是吹散了徘徊在身边的厄运,是不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忧伤的记忆已经走远,总之客轮上的气氛跟着轻松起来。
算起来已经是第9天了,被抛在身后的拉美越来越变成一个地理概念了,如果接下来的航程一切顺利的话,琥珀号日夜兼程,大约再过七八天就将抵达中国大陆。欣喜的心情开始滋长,一大早就有人出来看日出,甲板上、过道上,甚至瞭望台上都挤满了人。一层一层的,人们沿着栏杆围成了一个个圈。太平洋的日出美妙绝伦,首先失去了方向感,之前关于方向的经验全部没有用了,有的人以为太阳出在东方,有的人以为太阳出在北方,也有以为西方和南方的。其次是太阳升起的方式迥异,在万道霞光腾空而起的刹那间,感觉仿佛外太空有一个硕大无比的巨型气球把太阳生生拉出了水面。
然后,在如饴的霞光里,有人惊叫看见了乌燕鸥,那种不知疲倦的海鸟儿。通体雪白而拖着一截乌黑的尾翼,一群十几只乌燕鸥就像飘过了一片云彩。它们的速度并不十分快,但不像海鸥那般不住地在琥珀号上空盘旋,它们是沿着一条直线飞去的,因此有许多人没有来得及看到它们的踪影,或者没有意识到它们的经过,他们认为自己只看到一群群翻飞的海鸥。听别人把这种海鸟说得神乎其神,那些没有看到乌燕鸥的人便舍不得错过这样的机会,盼望着它们再度飞临,可是等了好久,太阳已经很高了,依然不见乌燕鸥。于是就认定先前说自己见到乌燕鸥的那些人看花了眼,其实他们看到的只不过是一群普通的海鸥而已。
如同飞鸟还巢,之后人们又陆续回到各自的房间里去了。客轮上的乘客大多为公司员工,隶属不同的部门,航行过程中各有各的工作安排,虽然紧张程度不比在陆地,但工作还是要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进行,严格执行作息制度,所以除了就餐时间之外,白天在外面几乎看不到闲人。晚上在外面活动的人也不多,因为十有**会刮风,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不管白天天气如何,哪怕没有一片云彩,到了晚上也都会起风,不同的只是有时候风来得大些、有时候风来得小些罢了。
所以倒是五层的餐厅和娱乐厅里常常聚集着许多人。
钟俊堃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倍感无聊。一开始还曾千方百计想着往外面跑,其实到外面也没有什么好玩的,从船头走到船尾,散散步可以,但是谁如果想要出来走着玩,差不多相当于自己绕着自己的影子转圈,那简直是疯了。孤零零行驶在无边无际的大洋中的一条船,无论什么景象看多了都是千篇一律的,都会看得腻味。何况自己形单影只,身边连个可心的人作伴都没有,出去了也是扫兴而归。娱乐厅呢他也不想去,主要是那里人太多、太杂,很难找到一个属于自己的清静空间。
这么一来,只好上网看电影了。
好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可以上网看电影,好在许文斌对他看电影倒不加干涉,完全随他去,看得累了就休息,休息够了就看电影,或者给什么人打一通电话。
他觉得自己这几天把全世界的电影都看遍了。原来拍电影如此简单,总的体会是这些电影的情节多相雷同且不痛不痒,或者谁爱上了谁,爱得死去活来,爱了又散了;或者谁打了谁,打得鼻青脸肿,打了又好了。要么就是一些公元2050年之后的荒唐得没有一丁点谱儿的所谓科幻故事。看来看去,吸引眼球的还是那些渲染床笫之欢的故事,这类故事虽然也有以上的缺点,也很小儿科,但大都很浪漫,酷哥靓女,看上去很爽,对他最具吸引力的还是这一类型。而且其中不乏令人耳热心跳、跃跃欲试的镜头。那些英俊潇洒的男主人公和美仑美奂的女主人公每每堕入爱河总会令他心旌摇摇、想入非非。
甚至看到入了神,边看边把漂亮女主角身旁的男主人公置换成自己,酣畅淋漓地消受着那天生尤物的无尽温柔和芬芳。
受到这些浪漫爱情的鼓舞,他一连给周靓茗打了6个电话。
这通电话早就该打了,他跟周靓茗只是在往客轮上转移的时候匆匆见过一面,当时场面混乱,人又很多,母亲又受了伤,所以他们两个就没怎么说话,只是礼貌性地打了一个招呼而已。之后发生了一些事情,两人就更没有见面的机会。
他拨通了电话,前三个周靓茗没有接,后面三个有两个信号不好,所以实际等于打了一个电话,这一个电话也打得很不容易。
不知什么缘故,周靓茗那边显得很勉强。
但是毕竟把自己要表达的意思都表达了,现在心无旁骛,非常盼望第二天的到来。
做完了这一切,钟俊堃感到有些累了,于是又躺了回去。刚刚有那么一点要入港的意思,蒋七妮便进了门,与以前所不同的是,这次一进门就跑到钟俊堃的隔间里东张西望一番,然后出去压低声音问许文斌:“安代来过了没有?”许文斌回答说昨天来过了,给钟俊堃打一针。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说什么,并且听到房间的门被轻轻关上了。
钟俊堃虽然没有看,但是能感觉到这种交谈是很私密的。只有一个人爬在另一个人的耳朵上,才会那样轻的说话。
一切复归于宁静,钟俊堃乘着睡意进入了梦乡。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幻觉再次不期而至。幻觉中的声音?是他的幻听么?他不敢下结论,但是这声音是很具体的,是被刻意控制住的,由于缺少了自然的成分,反而更显得不正常。要么什么也听不见,要么什么都听得见,如此才让人觉得自然、正常,也就不会去过分注意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持续,刺激了他探求的欲望,他想知道究竟,就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结果隐约看见一袭西红柿色的套裙裹成一团堆在地板上。可能是太累了的缘故,这种颜色使他头晕目眩,脑袋里面哄哄作响。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门被打开了,有人走了出去。
他从床上爬起来,朝隔间外看了看,刚才堆放着西红柿套裙的地方一无所有。
“喂,你在找什么呀?”许文斌机警地把笔记本电脑的盖子向下按了按,转身看着他。
“奇怪啊。”钟俊堃说道,“太不可思议了,这么说,房间里一直是你一个人么?”
“你真是会睁着眼睛说瞎话呀。”许文斌说,“分明是你我两个人嘛,怎么成了我一个了?”
“可我分明看见了西红柿的呀。”钟俊堃拍着后脑勺说。
“你真是睡糊涂了。”许文斌同情地盯着他,“现在整条船上估计也找不到一个西红柿,你做梦都想吃西红柿,等过几天靠岸了就会有,要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