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洋面上起了风,始缓后疾。好像是踩着某种节奏,完成了助跑,然后高速狂奔起来。钟俊堃似睡非醒,想东想西的闲不住,想着想着又想起了妈妈,想到妈妈的死,不禁又是一阵心酸。想完了妈妈,又想了其他一些能想到的人,想到这些人的相貌特征乃至做人做事,想得累了,就侧耳听外面的风声、涛声,房间外除了风吹过的声音,还有波涛拍打船舷的声音,以及船体被波涛反复敲打的声音。那波涛有一种节奏,像乐曲的节拍一样,非常固定,听上去似乎像是0 32 │21 3 2 5 │32 16 1 .61 │21 1 1 ─∥……
周而复始,其中间或杂有警务人员一遍遍走过的声音。
不知道是因为睡多了还是不习惯海洋上的生活,钟俊堃连日来一直晕沉沉的,脑袋似乎陡然增加了无益的重量,肩膀已经扛不起,所以只有躺着,把脑袋放在枕头上。原来躺着的感觉是一种享受,可是现在虽然不能说是受罪,却总是觉得腻歪了。仿佛给一个口渴的人一口气灌进去一个池塘的水,结果弄得一辈子都不想再看见水了。就开始羡慕水下的鱼,它们多好呀,一天到晚游来游去,根本用不着睡觉似的,就是睡觉,也是游着睡,或者睡着游……最后从水下的鱼想到了天上的鸟儿。对了,海鸥,乌燕鸥,军舰鸟……最神奇的要数乌燕鸥了,这种漂亮的海鸟儿,据说可以在空中盘旋好几年而不必着陆,真是让人感到不可思议。这么说来,就像鱼在水中边游边睡一样,乌燕鸥就是在空中边飞边睡了。
不知又过去多久,似睡非睡之间,钟俊堃隐约感到有人悄悄打开了201的门,蹑手蹑脚走了进来。是真是假?他疑惑地睁开眼睛,黑暗中却什么也看不见,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头顶墙壁上的顶灯开关,只觉面前快速闪过一阵风,带着一种香喷喷、凉丝丝的什么味道,随后便陷入了混沌,身体想动也动弹不得,只是,总感觉是有个影子在自己床前晃动,他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盯住这个影子,但是并不成功,盯着盯着,很快就失去了目标,印象中影子停顿了一段时间又倏忽消失了。
等到钟俊堃渐渐缓过神来,试图梳理刚才的记忆时,却仍旧弄不清是梦是幻。
门紧紧关着,这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外面依然是风声与涛声,也是确定无疑的。好了,这证明现在的所见所闻不是梦境。他打开门,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扑面而来,几乎要把他掀翻在地,头撞上了墙壁或是门框,他摇摇晃晃地站稳了脚跟,重新换过一个姿势,好不容易才关上门。这么大的风,为什么刚才没有感觉到呢?虽然自己的床在隔间里,没有直对的房间的门,可是外面风既然这么强劲,如果刚才有人进来,他一定被大风吹醒了。
难道刚才发生的一切仅仅是一个梦么?
可是他分明看到了床前有一个影子的啊。
头部隐隐有些麻木的痛,感觉像是血管给堵塞了一样,血液要冲过去,正好冲击堵塞的通道。伸手去摸一把,那种麻痛立刻变成胀痛,而且痛得面积似乎也跟着增大了。真是奇怪。一定是刚才那一撞惹的祸。
他打电话问许文斌:“喂,你现在人在哪里呢?”
许文斌说:“在你头顶上的房间里呢。怎么,没有我在是不是挺害怕的,睡不着对吧?不过你要再等等啊,天一亮我就过来,现在我可是要睡觉了。”
钟俊堃说:“去你的吧。我问你,刚才你有没有来过我这儿?”
“刚才?开玩笑,我去你那儿干什么?”许文斌说,“你这样三更半夜骚扰别人可是不怎么礼貌啊。”
钟俊堃说:“哦,对不起了,我只是随便问问,你接着睡吧。”
他又给周靓茗打电话,这是一个记在心里的号码。电话通了,过了好久周靓茗才接了电话。他本来也想问她是否到他房间来过,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改成这样一句话:“靓茗,外面好大风啊,你那边感觉怎么样,你怕不怕?”
“钟俊堃!你要干什么!”三更半夜,周靓茗显然没有许文斌那样好脾气,对这个莫明其妙的来电十分恼火。
钟俊堃心想这下糟了。连忙说:“啊,你看外面风这么大,还有海上的浪也这么大,我担心你受不了呢。”
“谁要你管!我看你真是无聊!”周靓茗一气之下挂断了电话。
钟俊堃再次给她打了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他想,真是臭小姐脾气,一通电话就气成这样,至于么?
本来想再拨几个号码来试试。他想出了一长串名单,但是最后还是决定放弃了。看来还是不问的好。许文斌说得有道理,这么晚了给人家打电话,的确有些不妥。
只是,他不敢设想是否真的是一场梦,或者一个幻觉,如果是那样,说明自己的身体的确很虚弱了,这是他很难接受的。
咄咄怪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