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捱过了一天。安代还是不肯放手,死活要跟钟俊堃在一起。马上就要到达日本海了,所有人都在等着看琥珀王如何表态。一个是自己的养女,另一个是自己的亲侄儿,并且又是自己养女的恋人,这不是简单的拆散,而是肉体消灭。因为顾忌安代的反应,所以钟俊堃的事情被一拖再拖,不过,若是再这样拖过几天,恐怕一切都来不及了。“合作计划”一路执行到现在,很有可能因此而流产,连带的后果或将不堪设想,琥珀王的权威恐怕也将为之大大逊色。
这是一个痛苦的、而又不得不面对的事实。
总之,现在面临着最后的抉择。
晚上,琥珀王钟建春终于作了一个决定:强行隔离安代和钟俊堃,同时派人控制住安代,在琥珀号抛锚之前,她不得单独活动。21时整是钟俊堃永久离开琥珀号的最后时段。
钟俊堃的事情一解决,整个“合作计划”即可称完美了。
然而,有许多情况往往都是意想不到的。钟建春做梦也没有想到,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之内,该会有怎样的一幅场景等着他。
如果他知道即将发生的变化,他无论如何也要收回这个决定。
可是,当时针静悄悄、一秒秒逼近21时的时候,一切皆已注定,他已经无力回天了。
钟俊堃被从床上架了起来。他看上去越发虚弱,形容憔悴,面无血色,比实际年龄苍老了许多,如果没有人从两边架着他,他甚至会一头栽倒。他被架到了事先准备好的一副担架上面,仰躺上去,马上变成了薄薄的一片,就像一片很大的树叶飘落在担架上了。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说什么,他在用潮湿的眼光跟安代道别。
他要把安代的容貌烙印在记忆里。
不知道安代的泪水是不是已经流尽,她显得异常镇静。她接住了钟俊堃的眼光,她很想再为钟俊堃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哭。不要让他带着自己的泪水走。她只是淡淡地问:“俊堃,你说过永远都爱安代,这是不会变的对不对?”
钟俊堃说:“是的,安,永远爱你。”
安代说:“到了天堂那边,你也一样会爱我,是么?”
钟俊堃说:“是的,安,到了天堂也一样爱你。”
安代说:“我放心了。”
她又转向钟建春:“Father,我可以最后一次叫你么?”
钟建春说:“干吗这么讲,我的孩子……”
安代说:“孩子?你还当我是你的女儿么?”
钟建春说:“你当然是我的女儿,安代,爸爸已经为你重新布置了一个房间,现在你需要搬过去好好休息。”
“看来你确实是不肯放过我们俩了。”安代说,“可我现在需要的不是好好休息,我得为俊堃送行啊。我需要亲眼看着我的爸爸如何把我的爱人投入大洋,那一定是多么壮观的场面啊,我不想错过。”
钟建春说:“那个不好看,会吓着你的,你先回房间休息。”
安代说:“不,我一定要看亲眼看见才好。”
钟建春说:“孩子,不要怪爸爸,等到了上海以后爸爸再向你道歉,爸爸现在不能再纵容你了,你必须离开这儿了。”他对许文斌说,“行动吧!”
许文斌看了一眼钟俊堃,又看了一眼安代。
但是他并没有抬脚,他的脚像是被钉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钟建春又说了一遍:“行动吧!”
“Father,不如放了他们。”许文斌突然拔出枪来,直指钟建春的后脑勺,“给他们一条快艇,让他们自生自灭、听天由命去吧。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把现场所有的人都惊呆了。
钟建春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文斌,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文斌说:“俊堃的死与活,实际上已经对琥珀集团公司无关紧要了,因为集团公司现在需要一个比你更合适的董事长,或者一个新的琥珀王,他应该是年富力强,并且更具有亲和力的,你显然已经过时了。”
钟建春说:“混帐,给老子把枪放下,你会后悔的!”
许文斌说:“难道你不该后悔么?你杀人太多、太滥,那些冤死鬼将来有一天要找你讨债的……”
钟建春说:“放你妈的臭屁!那是因为他们该死,我只是替天行道罢了。”
许文斌说:“你说得好听,替天行道?你知道什么叫替天行道么,你有资格替天行道么?一个恶贯满盈的人怎么能替天行道?真是笑死人了!好了,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了,放他们走,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也算是为你自己积一点阴德吧。”
钟建春说:“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文斌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从你当年强迫我和安代终止恋爱那一天起,我就开始为自己打算了。你的蛮横无理是我最好的教师,是你让我从此变得比你更狠。”
钟建春说:“真是造孽啊……文斌,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要那样处理么?”
许文斌说:“好啊,反正你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了,有什么好话就趁着我现在还愿意听赶紧说吧。”
钟建春说:“因为你跟安代是亲兄妹,我是你们的生身父亲啊!”
许文斌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不!不是这样的,你想骗我——这怎么可能!”
安代也感到自己的脑袋仿佛给什么急速飞来的东西击中了一样,大叫一声,双手紧紧抱住头颅。
钟建春说:“我就是你们的亲生父亲,没错儿,你们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当初我和……你母亲生下你之后,她的身体非常糟糕,没有奶水喂你,而你自己也患了很严重的肺炎,高烧持续不退,一时又找不到可以委托的人家,只好咬咬牙,瞒着你母亲把你交给孤儿院,为了不让她牵挂,就对她说你已经不在了……”
安代疯也似的扑过去,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那我的母亲呢,我的母亲她是谁,她在哪儿?”
钟建春说:“她是我在当年在海地认识的一个拉美姑娘,……她生下你以后大出血,死在医院里了。”
钟俊堃心头滚过一阵巨大的痛苦,这个该死的钟建春!他居然敢说自己是安代的生父!这怎么可以!如果他此话当真,那么他跟安代两个不就是堂兄妹了么!安代如何会成为自己的堂妹呢!不,绝不可能!
许文斌说:“难怪曲贻明说你到处拈花惹草。果然名不虚传啊!我的母亲呢?我的母亲现在哪儿?”
钟建春说:“她在琥珀号启程的第一天就死了。”
钟俊堃听到自己和许文斌同时“啊”了一声。
钟俊堃说:“不可能,你别想侮辱我的妈妈!”
许文斌说:“难道你所说的都是真的?”
钟建春说:“本来准备跟你母亲结婚后就把你接回到家里,没想到进入琥珀集团之后……钟耀先他抢走了我的女人,所以他一定得死。为了跟安代的母亲的事情,你母亲再也不肯原谅我,她变了心,所以也得死……”
“上帝啊,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许文斌绝望地喊道。
一声清脆的枪响。钟建春猛地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他以为自己中了枪,但是很快就发现许文斌满脸是血倒在了他的脚底下。
他冲自己的太阳穴扣动了扳机。
钟建春几乎是扑倒在许文斌身上,老泪纵横,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边重复着一句话:“真是造孽啊,儿子,都是爸爸害了你啊!都是爸爸害了你啊!”安代走近来看了看,子弹右进左出,许文斌已经停止了呼吸。身著西红柿套裙的蒋七妮疯也似的从后面扑过来,一把拉开安代,抱着许文斌的脑袋眼泪鼻涕地哀号起来。“文斌,文斌,”她使劲摇晃着许文斌的脑袋,“你不是告诉我你要做董事长么,你为什么这样傻要对自己开枪,你让我们没出世的儿子怎么办呀,你这个骗子……”
钟建春听说她怀了许文斌的孩子,一双泪眼望着她:“什么,你说你怀上了文斌的孩子?”
蒋七妮说:“是的,我肚子里有了文斌的孩子,我们本来打算登陆以后就举行婚礼的,然后一起培养我们的孩子,可是现在文斌却死了,他就这样抛下我和没有出世的孩子不管了!”
这时,她看到了许文斌手上的枪。那枪口似乎还沾着许文斌的鲜血。她抓起枪,伸出舌头舔舔那上面的血,然后把枪口对着安代,继而又对着钟俊堃。
“都是为了你们两个,是你们两个杀死文斌的,我要为他报仇!”她的嘴角上留下一条殷红的血渍。
钟建春慌忙过来夺枪,却被蒋七妮一闪躲过了。
钟建春说:“不要开枪,文斌死了,我只剩下安代一个孩子了,你千万不要乱来!”
蒋七妮冷笑道:“好啊,念在安代与文斌同父异母的情份上,我可以先放她一马。现在只好让钟俊堃先走一步了,你如今有幸成了安代的堂兄,你若是还想恋栈,岂不成了……?”
她跨到钟俊堃跟前,枪口戳着他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