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炸弹!——炸弹!”
惊呼声就像是一下子从地底冒出来的一样,钟俊堃也给吓蒙了。
转头看时,钟夫人已经不在了。他想喊,却喊不出,一阵透骨的寒意镇住了他的喉咙。
这是怎么回事呢?
旋即,脚底下传来沉闷的震动,紧跟着紧贴四壁的冰柜哗啦啦摇晃起来。然后又是一轮震动,如此周而复始,持续了足足一分钟。在这个过程中间,什么地方的确响起类似炸弹连环起爆的声音,可以断定这不会是打雷的声音,只是时而听上去很近,时而听上去很远。
这种声音让钟夫人受了惊吓。钟俊堃已经想不到因为孤独而害怕,他此时只想着母亲好生可怜,到处躲藏。他也更加坚信母亲她并没有死,因为就在此处,就在刚才,母亲分明是拉开了盛有两位副老总遗体的抽屉的,他也亲眼目睹了他们的遗容,如果母亲已经亡故了,就会跟他们两位没有任何区别。这样一想,他又感到了些许宽慰。只要母亲还健在,他们娘俩总有一天还会重逢。
钟俊堃心里默默地说,愿有一天再见到母亲的时候,一切都会好起来,母亲便不需要再担惊受怕了。
既然母亲没有死,就不会把一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说得很准,这是极为自然的。任何人都不会先知先觉。看来停尸房里一切正常,除了公司两位副老总的遗体之外,并没有他们的女儿,对辛之嫣和周靓茗而言,有的是机会过来看她们的父亲的遗体,听说当两位副老总的遗体还在医务科的时候,她们就见过了,如果因为思念的缘故,要来多陪一下去世的父亲,那么她们完全可以选择另外一个更为适合的时间段,现在已经是凌晨时分,这个时刻两个女孩子孤零零溜进停尸房来,是一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如此看来,辛之嫣或者周靓茗根本没有在这儿,钟俊堃开始感到停尸房的寒冷越来越让他吃不住劲了,原来尚可忍受的来苏水味道渐渐变得浓烈,甚至还透出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让他喘不过气来。他可不想被活活冻死或者熏杀在这儿,因此决定立刻逃离此地。
“啊,炸弹!——炸弹!”
房间里又发出了这样的惊呼!虽然很微弱,但是钟俊堃相信这声音的来源就在房间里的某一个角落。他感到诧异万分,因为,这声音听上去酷似辛之嫣的声音,——以前跟辛之嫣在一起睡觉的时候,遇到她的梦呓,就会听到这样的声音。难道辛之嫣真的在这儿?
钟俊堃侧耳倾听,想再次捕捉这种声音,这时他感到右手一面冰柜第二排的第一只抽屉有些异常。他走过来缓缓将它拉开,惊得眼珠差点没掉出来——辛之嫣竟然整整齐齐地躺在里面!脚上甚至还穿着鞋子!钟夫人说得没有错,辛之嫣进来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她脸上的红润犹在,伸手试试她的鼻息,还有微弱的呼吸,摸摸她的脸,还能感到她的体温,钟俊堃连忙往外拽抽屉,直到辛之嫣的身体全部暴露出来。他把辛之嫣抱起来,发现她的脑袋、身体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完全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儿。
钟俊堃抱着辛之嫣走到那道磁力铁门旁,让她背靠着门,以免倒下去。然后快速把另外一些抽屉一一拉开,但未见有周靓茗。他不放心,疑心自己看走了眼,于是又逐个抽屉找了第二遍。由于光线不好,加上心里着急,这个过程中间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儿,惊动了守候在正门外的警卫,很快响起钥匙开门的声音。一旦被发现可不得了,不知道会旁生出什么枝节,钟俊堃来不及多想,拉住辛之嫣的两只胳膊用力将她背起来,然后出了磁力门。
“啊,炸弹!——炸弹!”辛之嫣又开始惊呼,这回的声音大多了,在空旷的通道上格外响亮。钟俊堃把她放下来,拍拍她的脸,又使劲摇她的两只胳膊,想看看她能不能苏醒。结果只等来了一声同样响亮的喷嚏,不偏不斜地喷了他满脸,他胡乱擦拭了一把,只好背起她继续走,沿着来时的路悄悄返回自己的房间。
辛之嫣的体温还是很低,钟俊堃先把她放在自己的床上,搬出被子给她盖上。过了一会儿去试她的体温,还是很低,人仍然处在昏迷状态,于是学着前几日帮安代洗澡的样子,放了满满一浴缸温水,给她褪掉身上的衣服,再抱她进去,十几分钟后重新换过一次水,觉得差不多了,又把她抱回床上,拿自己的一套衣服给她换了,掖好被子。
辛之嫣身上总算有了点热气,但热气散尽还是周身冰凉,手脚则像两砣冰块。钟俊堃想了想,和衣偎在辛之嫣旁边,紧紧搂住她,他的身上瞬间给降了温,冻得他瑟瑟发抖,牙齿咯咯打颤,甚至觉得自己比辛之嫣还要冷些。
不知是不是刚才的办法起了作用,经他这么一折腾,辛之嫣的呼吸开始变得正常了,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心跳也越来越有力量。
趁着辛之嫣尚未完全苏醒,钟俊堃飞快整理着自己的思绪,打算等她苏醒过来就一一问个明白。他准备的问题是:她是如何进入停尸房的呢?进去之后又是如何钻进冰柜的抽屉里面去的呢?母亲不是说过她和周靓茗都在的么,为什么不见周靓茗的影子?还有,她为什么不断惊呼“炸弹”?难道说,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么?
辛之嫣终于醒过来了,她看看钟俊堃,又看看房间,最后掀开被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哇呀”一声坐了起来。
“这,这,彩陶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来着呢!你说,你怎么到了停尸房的?”
“什么,停尸房?谁到了停尸房?”
“你呀。你还不赶快谢谢我,要不是我把你从鬼门关里搭救出来,你现在说不定已经香消玉殒了呢!”
“彩陶,你骗我!”
“我干吗要骗你?——从我俩认识开始,你想想我骗过你么?”
“我的天,反正我说不清了,你还脱光了我的衣服!”
“不脱光衣服怎么给你洗澡呀!”
“啊,你还给我洗了澡!好一个彩陶!我的衣服呢,我的衣服在哪儿?”
钟俊堃到浴室把她的衣服拿了出来。
辛之嫣一把夺过衣服,疯也似的打开门,逃之夭夭了。
钟俊堃担心她身体不支,会出什么状况,跟着追了出去。
还好,辛之嫣没有把钟俊堃关在门外,钟俊堃轻轻一敲门,门就开了。辛之嫣尚未来得及换上自己的衣服,穿着钟俊堃明显大了几号的衣服,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钟俊堃这才细细打量起了辛之嫣的面容,发现她比之前见到的模样憔悴了许多。在获悉她父亲的噩耗的时候,当时主要是由于安代的关系,他对安代的所作所为还没有太大的把握,怀疑安代的作为导致她父亲的牺牲,感到自己心中有愧于辛之嫣,不敢前来面对她。现在心里坦荡多了,可以不怀歉疚地看着她。她脸上布满了无边的愁绪,眼睛稍微有些浮肿,不如以前那么有光彩了。
不过,回忆刚才在自己房间里所见的景象,他觉得辛之嫣的身体还是很美的,虽然因为心中着急她的安危没有往这上面动心思,但是她的身体的种种诱人之处他还是注意到了。他突然领悟到若说女人的身体迷人,女人睡眠中的身体才可能是最迷人的,可惜时间太仓促,不然他完全有机会好好欣赏一番。
“彩陶,你实话对我说好不好,刚才在你房间里你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辛之嫣说,“其实你做了也没有多大关系,只是我觉得有点乘人之危的味道。”
钟俊堃见她又回到了这个话题上,好像对一个无干的人谈论自己的贵重物品失窃了一样,不免有些心烦。他说:“哎,辛之嫣,你还有完没完?我钟俊堃是那种人么?”
“但愿我错怪了你,”辛之嫣说,“想来你也不会那么下作,——又不是没有尝过女人滋味的人,你的拉**人安代绝对……。”
“好了,我的‘情场女侠’,不要再扯这些无聊的事情了”,钟俊堃说,“说点正经的,我真的很好奇,你是怎么去了停尸房的?”
辛之嫣没有马上搭话,转身进了里间去换了自己的衣服,发现脚底下扔着一支针管,弯腰拣起来,走出来说:“我想起来了,蒋七妮。”
钟俊堃说:“什么,你想起了蒋七妮?蒋七妮怎么啦?”
辛之嫣说:“她昨天晚上来过我这儿,说是我父亲托梦给她,父亲想见我,周靓茗的父亲也托梦给她,也想见周靓茗,她还打电话把周靓茗约了过来。”
钟俊堃说:“然后呢?”
辛之嫣说:“蒋七妮说去停尸房——太平间那边最好先消一下毒,就拿出一只香水瓶大小的东西来给我们在衣服上洒了,我觉得这种消毒水的味道凉凉的,然后……”
钟俊堃专心听着,没有再吱声。
“我记得她还给我注射了一针什么药来着,周靓茗也给注射了一针,不知道为什么要注射,反正我们稀里糊涂就答应了她,跟着她去太平间。好像是,快要到的时候周靓茗说这么晚了她有点害怕,就扭转头回去了,我自己……我自己……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就记不清了。”
辛之嫣回忆着这一切的时候,依然满脸恐惧。
钟俊堃从辛之嫣手中接过那只针管,捏在手里认真看了一会儿,又用力甩了甩,放到鼻子下面嗅嗅它的味道,似曾相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如果是蒋七妮把辛之嫣放进了抽屉,那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应该不是幻觉——这支针管可以作证。
个中缘由或许安代可以略知一二,钟俊堃想回头找安代了解一下。他说:“那么,辛之嫣,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辛之嫣扑过来搂住他的脖子,泪水一下子喷涌而出了,边哭边说:“彩陶你先不要走好么,不要丢下我,我真的好害怕,好痛苦呀!”
钟俊堃犹豫地捧住她的脸,凝视着她,低头吻了她的眼睛。
辛之嫣说:“彩陶,我觉得我不久就要死了,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陪陪我,不然,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说不定人已经不在了。”
钟俊堃说:“你这是在胡说些什么呀,什么要死要活的,我们都会好好活着,然后长命百岁。”
辛之嫣说:“你要相信我的话,我有这个预感。”
钟俊堃说:“我看你一定是被吓蒙了,所以才会说出这些昏话。”
辛之嫣说:“不管怎样,总之今天我想要你。”
钟俊堃说:“那我不是又成了‘乘人之危’了。”
辛之嫣说:“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是‘英雄救美’。”
钟俊堃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辛之嫣,我现在会觉得别扭的。”
辛之嫣说:“如果你还承认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就请你满足我的要求,如果你不承认,你可以离开,随便你好了。”
钟俊堃觉得辛之嫣要么是给吓蒙了、糊涂了,要么一定是走火入魔了。他努力要把她的注意力引开,就问:“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老喊‘炸弹’、‘炸弹’的,好像是因此受了惊吓似的,那是怎么回事,你还记得么?”
“‘炸弹’?我说的么?”辛之嫣侧起脑袋想了想,“嗯,我好像对这个词儿也有点印象呢。”
钟俊堃说:“令人奇怪的是,你喊出了这个词儿,还真的响起了几声爆炸呢——连地面都被震撼了。”
“你别着急,让我再想想,再想想,”辛之嫣说,“不对,那是一个梦,我记得自己在梦中看见了有人要炸船……”
“炸船?”
“唔,我们的船,他们装了一船的炸药,企图炸毁我们的船呢。”
“‘他们’是谁?”
“不知道……”
钟俊堃若有所思地再次注视着手中的针管,辛之嫣从他手中抢走针管,扔到废纸篓里,不容分说把钟俊堃拽到沙发上,然后就势撕开自己的刚刚穿好的衣服,天放亮的时候,人们发现天晴了——风停雨休,虽然依然看不到太阳,但是昨夜还在肆虐的狂风暴雨已经无影无踪了。
电视新闻里说,“水神”离开了圣潞西岛。
这就意味着琥珀号又可以启航了。
然而,传来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就在昨天夜间,一艘小吨位的船,不知为什么出现在距离琥珀号很近的地方,因雷击引爆了船上的几十箱弹药,把琥珀号给炸开了一条三米长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