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明仪是被清晨此起彼伏的鸟啼声吵醒的。她忿忿在床上翻了个身,尽管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蚕蛹,可仍能听见窗外传来的叽喳声。
“吵死了吵死了。”姜明仪不满地嘟囔着,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挣扎着从榻上爬起来,坐起身趿拉着绣鞋发呆。她发呆了没多久,便有一群宫娥端着盥洗用的银盆等物什鱼贯而入。姜明仪任由宫娥伺候着梳妆装扮后,茯苓端着一碗深褐色的汤水呈到她面前,毕恭毕敬道:“殿下,该喝药了。”
姜明仪被汤药散发出的酸苦味熏得直皱眉:“你先放着吧,我一会儿喝。”她摆了摆手,试图推诿。
茯苓面露难色,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最终乖顺地把碗搁在桌上,退了出去。
“这原主自小患有心疾身子不好,每日都要饮好几服这样有苦又酸的中药,这可怎么熬的过去啊。”姜明仪自小怕苦,端起碗腹诽着。
姜明仪无奈地捏着鼻子将汤药一饮而尽,苦得直吐舌头,正准备将碗搁下时,姜明仪十分敏锐地注意到碗底残留的药渣有些古怪。
她环顾了一眼房间,见宫人们只是各自忙着手头的活,并未注意到她。于是迅速拔下头上的一根钗,在药渣中挑了挑,最后用手捏出一小片叶子似得药材。
待看清这东西后,姜明仪的头皮一阵发麻,从心底里泛起一阵寒意,这股寒意顷刻之间传遍了她的全身。姜明仪虽是外科医生,在大学时却也学过一些中药方面的课程——手中这星点大的叶子,名叫枯血草。
这是一味极其阴毒的毒药,长久服用会使人不知不觉间心血衰竭而亡。在姜明仪的世界中,这种毒药早已被禁种灭绝,只存在于文献图志之中。姜明仪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这种东西,更没有想到竟会有人在她每日的汤药中下毒。
难怪皇帝和秦淑妃这么多年来找遍中土各路医官来给六公主治病,她都一直不得好转,原来是有人存了心要至她于死地!
姜明仪寻了个小陶瓷盒子将这东西好生收起来,随后快速小跑到屋外花坛跟前,将喝下的汤药都呕吐出来。她喉咙中一阵灼烧感,眼泪都要涌出来了。
忽地,有什么人用手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姜明仪直起身子,见一双水葱似得手将一块苏软缎帕子递给她。
“多谢。”姜明仪接过帕子拭了拭嘴角,抬起头,与一双秋瞳剪水的眸子对上,看得有些发怔,这是个约莫二八年华的女子,一张标准的鹅蛋脸,五官十分秀气,一袭浅玫色蝶蜂戏花纹八宝褶裙,更衬得她整个人温淑端庄,气质兰蕙。
听到姜明仪致谢,对方怔了一瞬后展颜笑说:“六妹妹何时同三姊这般客气起来。”她示意宫娥端来茶盏,让姜明仪漱了口,扶着她在凉亭中坐下。
属于原主的记忆迅速涌上姜明仪心头。眼前这个女子是亓朝三公主姜淓仪,姜淓仪生母的生母乃是惠嫔。惠嫔和秦淑妃是同一年的秀女,二人自在储秀宫时便一直明争暗斗。
三公主姜淓仪时年六七岁时,惠嫔正牵扯进陈妃小产的一事中,皇帝便将三公主交给秦淑妃抚养,这一养便是四年。因而秦淑妃和惠嫔虽是争锋相对,姜明仪同姜淓仪二姐妹却向来亲厚。
“明妹妹,阿姊这几日事务繁冗,都没顾得上来瞧你,你可好些了?”姜淓仪拉着姜明仪的手,关切道。
姜淓仪同右侍郎家公子沈徇的婚期将近,最近自然是忙一些的。姜明仪呷了一小口茶后,笑说:“好多了,阿姊不必担忧。”
姜淓仪蹙起眉,姣好的面容上尽是愁色:“方才茯苓同我说你又不好好服药,这怎么成呢,良药苦口,你一定要……”
姜明仪没有再听她的话。她隐隐记起来,当时楼国使节提出要她去和亲的事,秦淑妃原是下令瞒着她的,正是姜淓仪身边的宫娥“不经意”间谈话,被姜明仪听到,她才会气得心疾发作。
而她不喝药这么简单的小事,茯苓第一时间并不是同主殿的秦淑妃禀报,而是去告诉姜淓仪。很难说这其中究竟有没有古怪。
姜明仪不动声色同她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待送走姜淓仪后,姜明仪思付一阵,觉得有些头痛。她在宫中树敌良多,说不定想杀她的人多了去了,这可从何查起?
罢了罢了,便先一步一步来吧。姜明仪仰天长叹。她一整日依旧同往常一般,去主殿给秦淑妃请安,又回到蘅萱殿品茶。直至暮色将至,姜明仪才独自一人前往小膳房。
膳房东边传出一阵幽幽的苦味,炉子边,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娥睡意昏沉,手上的扇子有的没的向炉子扇两下,头如小鸡啄米似得一低一抬,姜明仪有些忍俊不禁,想起自己上学时听老师讲课也是这个样子。
然而再仔细一看,姜明仪的笑容瞬间凝在脸上。这宫娥旁边摆着两株曼陀罗花,这种花有极强的催眠效用,整个蘅萱殿只有这一处有这种花,那定是有心人趁机放在这里的。而目的兴许是趁煎药的宫斗打盹时,将枯血草投进药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