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晴天乍闻霹雳
齐翔看见那支短剑时,浑身剧震、面色骤变,差点站立不稳。而屋内蓝衣男子也是面容激动。良久,蓝衣男子走近齐翔,突然卟嗵一声跪倒在地,泣声道:“月奴对不住公主与齐公子……”,说罢,再也说不出任何话,痛哭不已。
那支短剑,就是当日雪儿在玉佩上刻下:君如青山,我若松柏的那柄剑,此剑是石敬塘送给爱女防身用的上古神兵利器,齐翔虽只见过一次,但印像颇深,今日在此见着,心绪如潮涌动,无法自禁。旁边景玉和齐岸不知所以然,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呆立。
齐翔终于回过神来,短剑是雪儿的没错,但这蓝衣男子,自己还是对不上号。齐翔上前扶起蓝衣男子,“壮士请起,你是雪儿亲友?还是……”。蓝衣男子听齐翔如此说,先是一愣,接着一抹眼泪,从头上拉下文士纶带,赫然散开一头秀发,竟是个女子。齐翔稍感惊愕,之后恍然大悟。这女子就是当日在素心园墙外,齐翔偷看雪儿并忘情脱口对出下联时,那名娇声喝叱的女侍卫,虽然当日只是匆匆一瞥,但齐翔记忆力惊人,对女侍卫已有印像,只是月奴女扮男装后,齐翔虽觉得眼熟,但丝毫不会想到这名蓝衫“男子”就是当日那名女侍卫。
斯人已逝,故人犹在。齐翔扶月奴坐下,慨叹不已。此时月奴略止住哭泣,“齐公子,奴婢有要事秉告,还请二位侍卫大哥回避。”景玉和齐岸一听,双双抱拳,退了出去。
月奴见二人退出后,起身再次跪下,齐翔急忙上前道:“月奴大姐,你有什么话直话就是,不要动不动就下跪。”
月奴哀声道:“此事牵扯重大,月奴万死不足以谢罪,就请公子安坐,听月奴把话说完。”齐翔听月奴语气坚定,只得先坐下。
“公子走后,公主日夜思念,茶饭不思,日渐消瘦。后来幽州被辽国接管,公主与我和另一姐妹月灵悄然迁至城中一清幽小宅居住。我会些剑术,因此每日我待在公主身边,月灵则在城内各处打探消息,期望在公子回来时寻见带来与公主相见。后来,为保公主安全,我和月灵商议,以后没有急事,月灵就长住在客栈,以免回来时被人盯梢。就这样,住了两三月有余,一日,公主早起,却见一玉佩挂在床头,呆望一阵,便取下玉佩捧在手中,失声痛哭。后来,月奴才知道,这玉佩是公主当初送给公子的定情信物,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房内。”
齐翔此时悲情之致,当初突然穿越回现代时,所有物事均不见,当时他最心痛的就是那枚玉佩,后来看到准备送给雪儿的铜镜尚在,才心下略舒,但没想到那枚玉佩竟后来还是回到了雪儿那里。
月奴此时继续幽幽道:“公主后来说:王朴先生当初曾隐约说过公子不是平常凡人,因此公子是必有要事才突然离开,还回玉佩应也是情非得已,无论怎样,此生都当心属公子,别无牵拌。”
此时,月奴从怀中掏出那枚玉佩,交给齐翔。齐翔颤抖着接过玉佩,眼眶噙满热泪,心中悲忖,此生欠雪儿情债,怎样才能偿还?
“自此以后,公主再未出过门,就是月灵偶然回来秉报消息,她也不见。每日只在房内为公子写信。大约是公子离开四月有余时一日,公主突觉胸闷恶心,连连干呕。当时奴婢心焦异常,以为公主久思成病,劝公主请大夫来医治,但公主只是笑笑,言称不碍事。但后来,公主干呕次数增多。奴婢担忧至极,私下出门找一郎中说了公主症状后问询,郎中听后……”
齐翔想起雪儿在给自己的信中,有数封信上湿皱渍颇大,当时看的时候只以为泪渍,现在想来应是雪儿病了后,干呕后留下的印渍。
此时月奴抬起头看着齐翔,似有难言处,齐翔急道:“月奴大姐,所有事情在下均不会怪责于你,你大可放心,公主当时到底身患何病?”
月奴颓然低头道:“此事公主曾叮嘱再三,不可与任何人知晓,就是见着齐公子,也不可告之,以免公子心存负疚。但月奴误事,有愧于公主。今日只能先告知公子,以期挽回些许过错。”
月奴整了整思绪,才接着道:“郎中当时听了后竟向我道喜,说此等症状,应是有喜了!”
齐翔乍闻此言,如雷轰顶,不知是应喜还是应悲,怔在当场,无法言语。
月奴言及此处,又开始流泪:“我赶紧赶回居所,告知公主郎中所说。公主听了只是微笑点头,想必她已自己知道。但公主害怕皇上及辽人知道此事,安顿我此事万不可向任何人泄露,包括月灵也不能说。后来,为躲皇上找寻,我和公主又私下换了居所。自此,怀胎十月,公主再未出门,临产时也未找寻产婆。所幸产后,母子平安。产后不久,皇上念女心切,四处遣人查访公主下落。公主怕此事传出后对孩子不利,思虑再三后让我带上孩子离开,以免出现意外。当时公主对月奴说,日后孩子一事,除非公主与公子团圆,且无人对孩子和公子不利的情况下才能知会公子,否则无论公子归来与否,都不告诉公子,一来免得公子负疚终生,二来也免得孩子无故牵扯上许多祸事。”
齐翔此时再也忍不住,跌坐在地,悲泣不止。他没有想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有了儿子;他没有想到,雪儿在如此悲凄之下,竟也事事都为自己着想。
“泣别公主后,为保孩子安全,我带着孩子离开幽州隐居到涿州乡下,不闻世事,一直过了十年。见孩子已长大,加上思念公主心切,于是我将孩子寄养到隐居处同村一户人家,自己准备去幽州探望公主。但到了幽州后多方打听,竟得知公主为避契丹人欺侮,跳崖自尽了。当时我哀痛难止,哭泣着在崖下寻得公主尸骸,安葬于香山。然后守灵百日,恍惚中返回逐州。但老天无眼,逐州是时竟被契丹人洗劫,就连月奴和孩子隐居的村子也无幸免。我遍寻村落,翻遍焦土,但没有找到孩子的下落。”此时的月奴已然伤心过甚,痛泣难止,“八年来,我无时无日不在寻找,但丝毫没有消息。月奴罪该万死,有负公主重托。寻访途中,突听闻公子归来,月奴便急来开封,但见着公子,月奴又无颜面对,因此在行辕前徘徊数次。但没有办法,月奴找不到孩子,只能求公子继续寻找了。”
这些话说完,月奴已哭拜在地上,无法起身,齐翔更是内心痛彻无比,泪水难收。二人痛泣,良久,齐翔悲声问:“孩子可有取名?”
月奴悲道:“公主当日为孩子取名齐思,但月奴怕引起他人疑惑,平时只唤孩子作羽儿。公主在孩子离开时,用那玉佩在孩子肩后烙下记号,孩子长大后,玉佩上的八个字甚为清晰。月奴在此泣请公子日后全力寻找,以让公主泉下有知,了无遗憾!月奴自知罪责难逃,今日在此拜别公子,月奴这就去寻公主。”
齐翔心中此时思绪悲乱,只当月奴最后一句是胡言乱语,也未留心。忽见月奴拔出短剑,在脖颈中一抹,立时鲜血溅出,仆倒在地。齐翔大惊:“连呼月奴大姐!月奴大姐!”但无论如何呼喊,月奴已再无声讯,她已是下定决心,追随主人石雪儿而去,这么多年来她支撑下来,就是为了找寻孩子,如今她将此事托付于齐翔,再无生念,因此决然赴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