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以夷之道制夷
王朴所言,基本切中要害,柴荣再问:“那丞相以为当如何克制辽国骑兵?又当如何克服我大周军兵行动笨拙之弊病?”
王朴抱拳道:“老夫之前也想过些办法,但终究因不擅兵事,欠妥之处甚多,因此具体办法还请诸位将军议出良策。”
范质为人铁面无私,但平时谨言慎行,极少说话,此时也道:“范某平时对兵家之事了解不多,不敢妄言,就请诸位将军畅言即可。”
此时在场之人只有齐翔与赵匡胤没有表态,柴荣道:“赵将军与齐兄弟怎么看?”
赵匡胤为人谨慎之至,此时见各位品阶比自己高的大臣已各抒己见,齐翔尚未有官职,因此自己先说并无唐突,向齐翔抱一拳道:“那赵某就先说两句。”齐翔见赵匡胤处事滴水不漏,暗暗佩服。
只听赵匡胤道:“我大周当下除各处常规驻防兵士外,可供调遣的大概有马步军20余万,与辽国20万骑兵相比,人数相差不多,但作战能力相差甚远。战力相差,一在装备,二在机动。机动性可以改革军制加以改进,但装备包括战马、精铁等则需朝廷府库调配银两以资购换……”
李谷此时还未等赵匡胤说完,又一次冷言道:“就算你有银子,赵将军你去何处能买来5万匹战马?1万匹也行,你说,何处去买啊?”
赵匡胤顿时语塞,这同时也是周世宗最头疼的问题。中原自身育战马者颇少,要大量买战马有两个去处,一个就是去辽国买,但辽国一向严禁战马南流,一旦经过边卡时被发现,不仅战马统统没收,连马贩子也会被斩首。另一个去处是远赴西疆购买,西疆吐蕃、羌、于阗一带,盛产良驹,但其地民风蛮野,常常你刚刚买到手的货物,又会被其他人暴力夺走,弄不好还会身死它乡,因此战马基本上是有钱也买不到!
柴荣虽烦李谷话多,但李谷的话却是最大问题,因此也不好发作。此时就剩齐翔没说了,柴荣道:“齐兄弟有何见解。”
齐翔向全场诸人抱拳道:“在下一无显赫履历,二非饱学之士,在诸位面前就当是胡言乱语两句,若有不对的地方,还请诸位指教。”
李重进是个直爽人,接口道:“兄弟旦说无妨,只要有用,就是好谋划,管他个鸟履历。”
齐翔一笑,也不接口,走至天下疆域图前,徐徐道:“之前王丞相已有论证,与胡相处,和不如战,迟战不如早战。但如何战?如何战胜?是关键所在。自幽云十六州被辽国割走,中原门户大开,无险可守,历年来与胡作战,皆以步军在平原与胡骑对战,死伤惨重。其实,从先秦时,诸多兵家已指明对胡作战要令,其精髓就在于:以骑制骑,以快制快。”
柴荣此时眼睛已似骤然亮了许多,不禁道:“说详细点,齐兄弟。”
齐翔不慌不忙,“历朝历代,凡大胜胡骑者,皆以骑兵为主力,如先秦时蒙恬、如汉武时卫青、霍去病等。辽国用骑兵,那我们也可用骑兵,他们来去迅捷,那我们则应比他们更快。”
李谷此时又准备冷言相讥,齐翔见状,先道:“李大人莫急,等在下把话说完。”李谷见齐翔笑言劝止,只好作罢。齐翔接着道:“适才诸位大人提到,目前困难在于马、粮、铁。先说马,良种战马最近者皆在辽地,辽地虽禁战马南流,但若我等略施计谋,一年内运进六七万匹,倒不费事。”
李重进闻言奇道:“何种计谋?”
“每月,我大周与辽地商人通商者约有多少?”齐翔问。
这正是李谷职权内事务,李谷人缘虽差,但对自己所辖之事,颇为精心,略一思量道:“每月,我大周与辽地通商的商人约有万人。”
齐翔闻言面露喜色:“如此极好。这些商人往来贸易,用何运货?”
李谷诧异道:“当然是骡马等牲畜。”
此时柴荣和王朴、赵匡胤、范质等人已然醒悟,齐声赞道:“齐兄弟,妙计!妙计!”这更让李谷莫名其妙。
齐翔笑着继续说道:“只要这些商人,去辽时用普通骡马驮货,回来时用战马驮货,这样,辽人一般只注意货物,不注意驮货的牲口,每月下来,少说应该也可运进七八千匹良马。”
李谷闻言,一拍手掌,大叫一声:“妙!”惹得旁边众人齐声大笑,齐翔心想,李谷此人其实就是嘴巴“碎”些,人倒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范质此时对这齐翔已是刮目相看,问道:“那以齐兄弟之见,打铸兵器之精铁如何解决?”
齐翔道:“精铁矿山向来巴蜀居多,而蜀国人爱财、色远胜过爱物。听闻蜀丞相严重年为钱可以巅倒黑白、为色可以丧失尊严,我想略施以好处,他当可放行我等所需之铁、铜之类。”
众人皆点头称善。那边李谷恨恨说道:“便宜了那老东西。”范质等人见了,唯有苦笑。
赵匡胤此时道,“齐兄弟所言皆可行,那粮草问题如何解决?”
柴荣也接话道:“先帝其实对于开战早有打算,府库中专有一库钱币为战而留。军马、铁器皆可用钱币巧购,唯有这粮草不太好办。辽国向来缺粮,只靠掳掠、而楚、蜀两国山地较多,所产粮草自足尚且不够,而唐与我近来交恶,断不会伸援助之手。”
齐翔转向疆域图,拿起几案上长木尺指着唐国道:“恰恰就是唐国将给我等存下粮草。”
王朴心有所动,但不敢肯定,还是问道:“请齐兄弟细解。”
齐翔道:“长期以来,唐一直是富而不强,但其又自视甚大,屡屡在边郡屯兵示威、龌龊不断。尤其是唐与我周接壤六州秦、扬、滁、光、舒、蕲,更是富甲天下,粮米草料无数。因此,取唐之粮,为我所用,不仅可供我军三五年不愁粮草,又可敲山震虎,警告蜀、楚两国,改有异动,下场如唐!此战若打,必须发恨力,要打怕唐军、打怕蜀楚!”
齐翔一口气说完,口士舌燥,随口对远处宫女说了一声:“口渴至极,麻烦给我拿瓶矿泉山。”宫女一听,不知齐翔要何物,怔在那里,还是柴荣对齐翔的怪习惯熟悉,笑了一下道:“给齐兄弟端来凉茶。”齐翔恍然后晒然一笑,心想一不留神,又说“漏”了。
此时,王朴、李重进、范质、李谷、赵匡胤等人算是彻底对齐翔服了,尤其是李谷,连翘大姆指,这反而让齐翔颇不习惯。
猛灌一大碗茶,齐翔放下碗,想起一事,急忙补充道:“当然,在下所说的一切都是以建立一支强大的骑兵精锐为前提,而建立精锐骑兵,训练最少也得一年。这里面包括将令传递、行军布阵、作战阵形都需要演练,还请诸位将军费心。”
柴荣此时的表情,已从喜悦变为沉思,诸人见柴荣沉思不语,心想圣上必有示下,因此静待诏令。稍倾,柴荣问李重进道:“李将军,目前我周军20万人中,剔除老弱还剩多少?”
李重进想了想答道:“当有十四五万。”
柴荣又道:“如此就算全部练为骑兵,也比辽军主力骑兵20万人少了近三成。虽说兵贵精而不贵多,但辽军以骑兵作战传统悠久,战法娴熟,因此我军骑兵兵团初步成形后,恐怕战力也难以达到以一敌一,如果人数再少,胜算就更小。但开战后,战败甚至就意味着亡国,因此,不能有万一,不战则罢,战则必胜!”
柴荣顿了一下问范质:“如若征丁五万,可有困难?”
范质面显难色:“陛下,前朝多有征战,加上辽骑年年掳掠人口,壮年男丁数目剧减。当下,我大周境内人丁现在也就三百万余,且大半是老弱妇孺,如今再征丁夫,只怕田无耕夫、老无子养者众啊。请陛下三思。”
王朴也道:“范御史言之有理,陛下三思,民之根本不可动摇,否则来年恐生民乱。”
柴荣面色郁沉,叹了口气,“是不可再强征民夫了。今日就到这里,暂且散了,明日再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