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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少年出关

雏鸟偎母怀,滋滋茁壮长;

展翅蓝天下,皆因羽翼丰。

一木一春秋,一步一艰辛;

风霜雪雨后,方知父母恩。

时光在改革步伐中稳步推进,四个小伙伴儿们也从小学、初中、高中一路凯歌!到了一九九二年,也就是小平同志南巡讲话的那一年。四个人同时考上了大学。

小勇和小杰考的最好,一个是西北工业大学,一个是中国医科大学。这两所院校都是重点本科。而大凯考进了辽宁师范大学,二本。最差的是雨欣,只考了一个建筑专科。

人吧,咋说呢?有时候想想一辈子也是为了面子活着。成绩一出来,雨欣便躲在村东头的小树林里呆了整整一个上午。

心里那个憋屈呀!以他平时模拟考试的成绩,应该高考的成绩要稍好于大凯的。而且他的成绩一直比较稳定。

命运就会捉弄人!四个伙伴儿中,如今他是考得最差的一个,小小的自尊心备受打击。可有什么办法呢?那是个以成绩论英雄的年代,面子丢了捡不回了。

他在树林中一会坐在草地的石头上,一会背着双手眼望苍天。那样子,特像刚死了老伴儿的老男人。

一只大鸟儿站在树梢上拉了一坨屎。鸟屎恰好落在他迷茫的右眼皮上。懊恼终于爆发了,他突然向着大鸟的方向歇斯里底地大喊“啊......”,声音穿过树梢直上九天云宵。大鸟吓得怪叫数声,扑愣愣地飞走了。

这一喊,感觉堵在胸口的那股恶气突然消散了许多!擦掉眼皮上的屎后又深吸几口气,感觉肚子有饥饿感。

他蹒跚着向家中走去。吃饭时他向父母解释:“都怪我妈,进考场前给我吃了太多的鸡蛋,一进考场肚子撑的就不舒服,如果考前给我吃点猪肉,肯定能考好。”

雨欣妈听到此,眼泪止不住地流。倒是爸爸给了老伴儿一句公正的安慰“别听他的,拉不出屎来怪地硬,考上了也没多大出息!”

雨欣的妈妈仍难释怀。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狼吞虎咽的雨欣说道“多吃点儿子,妈呆会儿到集上把鸡蛋都卖了给你换肉吃!”

听到“肉”,雨欣感觉残留在胸中最后的一丝不快也散掉了。他感激地抬头看看母亲,为刚才的话有点愧疚。不过不能原谅父亲,他那句败家的话太伤人!

后来他对大凯说:“你干嘛非要考个二本呀?学你爸呢?什么都做第二。你要是也上专科,我也不至于让我爸这样奚落。”

大凯的嘴巴忒欠抽。他听了笑嘻嘻地说:“下辈子,我不二儿,我陪你三儿。”

小杰来到了中国医学的顶尖学府:中国医科大学。可是没有想到,第一天报道就给了她当头一棒。

瘦削的肩头上背着父亲为她打的行李卷儿、脚上穿着母亲为她缝制的花布鞋、身穿的确良绿色上衣。她的这身打扮,与这个前卫而新潮的大都市显得格格不入。

说起她这身‘的确良’上衣,那是父亲唯一一件没有上补丁的衣服,也是家里唯一一件能拿得出手的衣服。为了让她穿得体面些,母亲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衣服改成她能穿着合体的上衣。

当小杰看到周围来报道的学友们个个儿衣衫亮丽、时髦时,自卑和懊恼之情油然而起。

是啊,如今是九十年代初,中国大地上改革开放已经很多年。还这一身土的掉渣儿的装扮儿,真的是招来了各色嘲笑的眼神。

小杰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她极力克制眼泪不流出来。匆匆地报了道,便离开了那些嘲笑的目光。当她走出人们的视野时,望着校园内那高耸的楼房和宽阔的操场,暗咬银牙发誓:你们嘲笑吧!总有一天我会骄傲地站到你们每一个人的头顶上。

雨欣虽然上的是个专科院校。但他的报道也不太顺利。不顺利倒不是在学校中,而是发生在家里和途中。

他本来是希望父亲能亲自送他去学校呢。毕竟这是头一次离开家,又走那么远的路。

头天晚上,父亲爽快地答应了儿子的请求。雨欣见父亲答应送他,当晚美美地睡了一个好觉。

可是没曾想,当他早起时,父亲变卦了!说什么也不肯送雨欣去报道。他的理由令雨欣气愤!

他说:“考个大专还让老子送,你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吧?你要是像小杰或小勇一样给老子弄一个重点本科儿,老子送你到天涯海角!”

这可是自己的亲爹啊!就这么一个亲爹,第二次奚落自己的亲儿子考的不好。哎!关键是被奚落也不敢发脾气,谁让人家是爹呢?

‘可一个当爹的人,不能在儿子面前说话像放屁吧?说好的事反悔,这样的爹谁要谁拿走!’雨欣当时就是这样心里在骂自己的老子。

也是一股火儿,不送就不送,扛起背包儿一个人出了家门。没走多远,雨欣便后悔。心虚,腿抖,越临近车站心里就越慌。毕竟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儿,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万一遇到坏人可咋整?

雨欣妈心疼儿子,雨欣一出门儿,就嚎啕大哭起来。雨欣爸劝道:“哭个啥?儿子的翅膀长硬了,应该让他去单飞了。我这是激将法你懂不懂?”

雨欣妈擦擦眼泪,拾起身旁的扫帚猛抽他“老猴,没见你这么狠心的,还敢找借口?”

雨欣爸边躲着扫帚边大声道:“你个老娘儿们懂个屁呀?如果是女儿我肯定去送,可是他已经是一个小老爷儿们了,不对他狠点儿,他永远也长不大。”

别看是个挖隧道的退伍兵,雨欣爸还是有一定见识的。‘人的成长,靠的是历练!’这点道理雨欣直到自己成了‘爹’后才明白。

雨欣妈闹了一阵便不再闹了,在家里焦急地等着儿子平安到达的消息。

雨欣到学校报道没有像小杰那般地惨,他的报道应该用‘风光’二字来形容!因为此时雨欣家在改革的号角下已经发家治富了。

虽然那个时候做小买卖仍被戏称为‘投机倒把’。不过雨欣家的治富算是名符其实的‘投机倒把’。

雨欣妈是个不安分的主儿,她钻了改革初期各种制度不完善的空子。假烟、假酒、假山货儿都卖过。只要挣钱的买卖她都敢干。比如从盐场批发来大批的私盐,然后晚上装进有标签儿的小袋子中冒充碘盐到市场上去卖。

这些年的‘投机倒把’,雨欣妈居然神奇地躲过了工商的各种检查,一次事儿也没有犯过。赚的钱不但供雨欣上大学绰绰有余,还在雨欣大学毕业前一年盖起了六间亮堂堂的大瓦房。

雨欣因为一直在县城的高中住宿就读,对于母亲发财的事儿一无所知。只是在每学期的假期回到家中,隔三差五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炖肉。就这待遇也比上小学和初中时强多了。他以为是母亲心疼他,用卖鸡蛋的钱给他换肉吃呢。

但是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雨欣才真正发觉家里的财力与往年大不相同了。在报道的头几天,母亲带他到县城的百货大楼里,亲自给他买了几件光鲜的衣服。其中有一件呢子大衣,四百多元。

这在以前,雨欣是真不敢想。当他开心地将呢子大衣穿在身上时,他问:“妈,咱家是不是挖到宝了?你咋这么大方?”

母亲呵呵一笑:“我儿子是大学生了,你可是我们祖辈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儿。妈一定得把你收拾得光鲜一些,这样到了学校才不会丢妈的脸。”

“妈,那也不用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好的衣服吧?小勇、小杰他们还穿着旧衣服去报道呢。”雨欣依然有些于心不忍。

母亲听儿子如此说,心下甚慰。笑着说道“儿子,这几年我和你爸那可不是白折腾的。咱家现在有钱,你到了大学别太委屈了自己。隔三差五吃顿好的,妈会按时给你寄钱。”

雨欣还真听母亲的嘱咐。也许是头一次离开家门儿没有经验,当晚在火车上,新买的呢子大衣被缺德的小偷割了一个大大的口子,兜里的四百元钱也被拿走了。

所幸母亲还在内裤上给他缝了一个兜儿,大钱在内裤里,被偷的不过是零花钱!

一觉醒来的雨欣发现被偷时,第一反应就是双手摸摸母亲缝钱的那个兜兜,发现一切都在原处才舒了口气。他没声张、更没报警,老老实实去学校报道。

雨欣到了学校报完道,才哭哭泣泣地给母亲打电话。他将路上的遭遇向母亲倾述时,母亲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儿子,人平安就好。衣服坏了,等你回来妈再给你买件比那更好的。”

对于年轻人来说,经历就是财富。雨欣懂这个道理。可是想想四百元被偷,心里仍是很心疼。

第一学期放寒假回到家乡时,雨欣问小杰“你这学期花了多少钱?”小杰答曰“一百五十元”。

雨欣吐吐舌头问道:“一百五十元,你咋过来的?难不成是天天馒头就咸菜?我这一学期的费用刚刚好是你的四倍,六百元。加上被偷了四百,总共花掉一千。”

小杰愣愣地看了他好半晌,最后说道:“你若没撒谎,那你是真败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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