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上红绿灯好多啊,今天这单不顺。
骑手最怕的就是超时被罚钱被差评被投诉。念寻很想学那些闯红灯的人也跟着冲过去,又怕被交警逮到。他们会躲在不显眼的地方,冷不丁什么时候就冒出来了。
念寻看了看时间。如果接下来不要再等红灯就可以准时送到。谁知怕什么来什么,就在最后一个红绿灯路口时,绿灯跳闪,红灯亮起,她被卡在了最后一秒!
正懊恼时两个美团外卖的也骑到了她身边,脚一踮地,左右看过路面,直接就大模大样闯了过去,一晃便到了马路对面,背影潇洒得令人嫉妒。
念寻急得直跺脚,看了看左右两边没车,牙一咬心一横踩上车也跟了过去。
“到了到了到了,还有最后五米!”她替自己捏了一把汗。
“谢天谢地!”念寻揪着的心总算吁了一口气。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闯红灯,她竟然是庆幸多于惭愧。就在她正为自己闯关成功窃喜时,前面出现了几个交警示意她停车。
念寻看了看时间,这下注定是来不及了。可是交警到底是怎么做到从天而降的?
“下来下来下来,红灯没看到吗?”交警围上来问话,说话间便要扣她的车,念寻死活不肯松手,双方一时争执不下。
“嘿,你违反交规你还有理了?”一个交警黑着脸嚷道。
“我是错了。可是警察叔叔,我不是想多跑几单吗?我下次一定注意。求求你别扣我的车行吗?”念寻拽不过交警,急得红了脸,
“如果大家都像你这样,那这国家岂不乱套了?好好的社会都是被你们这帮不读书的人给搞坏了。年纪轻轻不好好在学校学习,出来尽给社会添乱!长得倒挺好看,想不到是个绣花枕头,素质那么差!到底是不爱读书的人。我劝你小姑娘,别跟家里怄气了,听爸妈的话回学校念书去!”
念寻被说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又听他说到爸妈两字,应道:“我爸妈都死了!”
“嘿!你倒是来劲了!”交警恼羞成怒,“看来是对你太客气了,好好说听不进!”说着他便从箱里亮出一副手铐,过来就要拷念寻的双手。
“你这是扰乱治安,把你拷到我们支队去。叫你敬酒不吃吃罚酒!”
念寻一愣,握着车的手松开了。
“哐!”电瓶车倒在了地上。
“什么破车!”那人骂骂咧咧扶起电瓶车一路拖上了他们的执勤车里。
“你在这里登记一下你的资料,到时候带上你的证件和罚款单到交警大队交了钱后再来领车。”剩下两个交警对念寻做着交代。
念寻没有听到他在讲什么,她的眼睛落在自己手上那副冰冷的手铐上。直到它被取走,交警示意她可以离开时才回过神来。眼眶里噙着的泪水就是不肯落下。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刚来龙州时蹲在街上当众大哭的那个女孩了。当时就有人教训过她:没想好出来混就滚回去哭个够!这句话她一直记着。对,她不是出来哭的,她没有时间哭,她还要送货。她不想失去这份工作。
几天后车子是取回来了,可是中间这一来二回的,念寻损失巨大。好在快到年底了,她只有多抢单多跑腿,甚至一单会带上好几个顺路单。
这天她刚送完货蹭蹭蹭下楼准备送下一单,忽听见有人喊:“钟晴!”
她一愣,转头一看,刘凤英一身警服站在了她跟前。
“刘姐,你怎么在这里?”念寻惊讶问道,“办案?”
“我家就在这里呀。走,去我家坐坐去。”刘凤英上前拉住念寻。
“哦不了,刘姐,我这儿还有单要送货呢!”
“那好吧,可不能耽误你赚钱啊。”刘凤英替念寻理了理她脖子上的大围巾,“还好吧?心可别太高,悠着点,嗯?”声音温柔眼神慈爱。
“好着呢!刘姐,放心吧,没事!”念寻爽朗笑道。
“那就好!”刘凤英将念寻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在确认她说的话是否真实。
“哎,要不……”她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过年你来家里吧,大伙一块热闹,嗯?”
“啊嗯,额,我,那个……”念寻又结巴了。
“嗯什么呀嗯嗯啊啊的,就这么说定了。咦?你手怎么这么冷?”刘凤英抓起念寻的手捂在自己掌心搓了搓,“看把你给冻的。你别忘了,自己可是个有病的人啊,嗯?”
“知道啦!那个,嗯……我要先走了刘姐,有空我来看你哈!”念寻答非所问,抽出被捂的手蹬上车子呲溜一下出了小区。
“再见!”她朝后面那个人使劲挥了挥手。
“慢点,钟晴!”身后传来的声音震颤着她的心房。
念寻飞快骑过两个红绿灯后才减速缓缓驶着,泪水早已淌了一脸,像开闸泄洪般抢着与呜呜风声和呼呼车轮赛跑,倒也痛快酣畅,哪管路人频频回头诧异万分。只是她腹部的伤疤又开始习惯性犯疼了。
一年前念寻被骗加入一个盗窃团伙,在一次案发现场她被警察当场抓住。刘凤英当时就是刑警队负责此案的主审警官,见到念寻第一眼时不是威严冷峻,而是将她上下看了看,一阵摇头唏嘘。审问时念寻在她眼中看到的是另一种超乎法律的光,柔软温暖悲悯,令人不惧。
根据念寻提供的线索,那个盗窃团伙很快被成功端窝,但念寻遭到了恶意报复生命危在旦夕。那段时间全靠刘凤英在医院看护守候,她才渐渐脱离危险。人是活过来了,可只要触及这方面的相关回忆,她腹部那道长刀疤就会犯疼。
刘凤英是那种见第一眼就像是家人的人。作为一名执法人员,她身上没有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她给予念寻更多的是尊重包容而非同情怜悯。她平时工作很忙,却常会过问念寻的近况,提醒她注意自己的身体信号。有时路过她的管辖区时还会给她捎好吃的送去。她让念寻在情感上莫名地想要靠近,却又本能地想要逃避。刚才那一瞬间她坚固的铠甲差点被融化,再多停留一秒钟她就要破防失控。虽然心里渴望有个摇篮可以让她卸下铠甲,她怕自己一停留就再也没有力量跳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