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肃静,雨线纷纷,时间和空间被无限倍的放大.
亚里米亚河边,平静的水面被雨点打出一个个涟漪,纯净的扩散着;天空灰蒙,看不清的云层低低呜鸣;基斯的身影独自面对着河水,**的身躯上隐约还可见到那触目惊心的黑太阳文身;"没有想到我是这样的怪物吧?"基斯的声音低沉,像是说给西哈鲁听又像对着天地在坦白.
"将军只是将军,我只知道这是你的身份."西哈鲁像是早早预料到基斯有此一问,平静的做出回答,没有想到这场战争会演变到这一步,西哈鲁的心情也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基斯重重的叹息着,回头时的眼睛中出现的神采是西哈鲁前所未见,很像一个人,西哈鲁的脑子像被锤子重击了,朦胧中看什么都看的不再真切;"我会在这场战役结束后回里肯斯特,有些东西应该面对的总要去面对."说着他缓慢的拍着西哈鲁的肩道:"我讲一个故事给你听."
雨打在西哈鲁的脸上,河对岸绿油油的生机刺激着他恢复了神智,他看向基斯似笑非笑的脸,基斯悠远的声音诉说着:我出生于里肯斯特罗那郡,从出生开始我就被预定为塔布尔家族的继承人,在我来圣魔皇家科学院进修之前,我的家族为我选定了我将来的妻子,那是一个美丽的姑娘,初见之下我也很喜欢;婚约就此定下,我和她一起来到圣魔学习,如果人生只如初见该多好."
基斯的声音不带任何的喜悲,纯粹像是回忆着一段无关紧要的事情,但是他眼中射出的光芒却绽出深刻的痛楚,西哈鲁没有打断他的回忆,惟有选择默默的聆听.
"我以为一切就会这样下去,我和她一起学成归国,继承塔布尔家族,开拓和管理家族,过着幸福的日子!"说到这里时基斯的声音陡然温柔起来,追忆着曾经认为快乐美好的时光:"但是有一天,她带着她的未婚夫来见我,真是可笑,我才是她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但是她却挽着那人的手说他才是她的未婚夫,愤怒,狂暴,我竟然当着那个人的面**了她."基斯说起来声音已然开始颤抖,追忆到这里,西哈鲁也大约明白了故事的梗概,基斯一贯冷酷的伪装下所深藏的是这样一段为人不齿的往事,但是西哈鲁没有觉得基斯是对或是错,尽管他不能亲身到场,但是他还是能从基斯的追忆中体会到那是多么触及灵魂的伤痛.
"我以为我从此身败名裂,但是她没有揭发我,只是和那人永远的消失在我的世界,我的世界就在那一刻崩塌了;怎么样也不会高兴,怎么样也不会欢笑,吃什么都没味道,喝什么都不会醉,我想这是神给我的惩罚;我开始背离我的信仰,投入黑暗神的怀抱,我要追求更强大的力量,我以为力量足够的强就可以找回我失去的东西,于是我开始修习黑暗盛典,追求禁忌的力量,如你所见,就是那样的怪物."基斯的声音又开始转折,仿佛蒙上了一层黑暗的阴影.
"直到力量大成我才明白,无论是多么强大的力量都无法挽回我所失去的一切,毕业后被授将军衔之前我回到了塔布尔家族想要征询家族的意见却被家族的元老察觉到身上浓郁的黑暗气息,这在神圣的塔布尔家族是一个耻辱,我无法再继续容身下去,于是我选择自己离开;塔布尔家族也迟迟未公布关于继承的消息,不能公开也无法承认,也许这正是塔布尔家族的悲哀吧."
这场雨在基斯的叙述中时而哀伤时而困顿,随着故事的完结西哈鲁还是沉浸在悲伤的氛围中难以自拔,无疑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即使事隔多年从基斯的口中复述起来听起来还是那么悲伤;西哈鲁所惊叹的是冷酷却又睿智的基斯竟然有着这样哀伤的过去,也许为冷酷的基斯弥补上一丝感情的色彩却更多的充斥了他对于过去的无法释怀.
"将军,我们该回去商讨一下战役了."西哈鲁惟有转换话题来带过这样难过的时刻,他征询的目光看向基斯,那副被雨水淋湿满身伤痕的身躯也许曾经做过错事,也许沾满了血腥,但是正是这副不算高大的身躯却一直以来承载了帝国所有的压力和希望,在水深火热之时独自撑起帝国残缺的天空.
军营中又是呈现出一副充满希望的样子,不知不觉中基斯和西哈鲁的会合为希望渺茫的征讨军注入了新的希望,让战士们开始再相信帝国会赢得最后的胜利.西哈鲁却不会因此盲目乐观起来,军营不远处还有着李察德的大队兵马在虎视耽耽,至此他终于明白到安东尼的目光真是非常短浅,以为解了王都之围就能一鼓作气的平定叛乱,殊不知王都之围的解除有着多方面的原因,不说暗月星辰骑士团的加入,单说雪夕那超越人类想象范畴的魔法力就足以说明问题.
雪夕的去向不明,敌军的战力却非比寻常,此时港口已经被毁灭,意味着王都的增援和联系已经彻底断绝,看上去这是一个死局,西哈鲁开始习惯性的自己思考,不再单一依赖基斯的谋略,基斯太累了,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如果可以西哈鲁甚至希望基斯能够就此离开军队,但是考虑到士气的问题这个念头就消失了.
昏黄的灯火无规律的跳动,像是随时会灭,西哈鲁独自呆在营帐中苦思着困局,如果战后基斯真的如约离开的话那自己也许真的要担负起帝国的未来,想到这里西哈鲁苦笑起来,自己感到未免把自己想的太伟大了;沙盘上的王都不在灯火的庇护下显得晦涩不明,正像现在的局势.
西哈鲁来之前其实曾考虑过一个相当大胆的设想,但是却一直未曾提出,他觉得自己能想到的基斯一定同样可以,面对着目前的死局西哈鲁左思右想下惟有把那个设想继续下去,想到这里他起身吹灭灯火走出营帐.
雨初停,空气清新,隐约带有硝烟的味道,在士兵的努力下这里已经被清理完毕,一切看上去又恢复了井井有条,如果没人说起,谁能想的出这里几个小时前的惨状,铁与鲜血的赞歌终究会消弭在久远的光阴之中,西哈鲁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这样的一句话.
基斯习惯的没有休息,此刻的他看来和以往的豺狼一般无二,冷酷的线条说明他恢复了那个众人习惯的自我,西哈鲁的到来似乎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淡淡的问道:"想到什么了吗?"
"是的,将军,我有一个设想,不知道是否可行."自己设想是建立在基斯所构筑的势力关系上面,所以如果基斯否认那一切再没有意义."港口已毁,短期再无方法可以度河,叛军即使取得洛衣卡也没有意义了."西哈鲁边说边看基斯,想要看看他的反应;"恩,然后呢?"基斯不置可否.
"如果我们绕路直插但丁要塞的话,如果我们真的和'暗夜星辰'关系友好,不知是否能够联合他们的兵力反过来把叛军围剿."这个想法西哈鲁藏在心里已经很久了,经过他长期的琢磨后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变的十分的可行,当然是要建立在和暗夜星辰达成默契的前提下;那支流浪骑士团的战斗力他亲眼见过,颇为可观.
基斯的反应很奇怪,他的眼光停留在西哈鲁因雨水而褪色的灰色长发上,他的营帐中没有灯火,因此显得有些狭窄黑暗,西哈鲁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着摸了摸长发道:"最近在外面一直都没有机会把颜色补染,回去后我会按照军队的约束染回来的."
基斯拨亮了煤油灯,摇曳出一丝光明;"可行."对于西哈鲁的陈述,基斯淡淡的回答了两个字.
西哈鲁心中的奇怪忍了许久最后还是压抑了下去,他能想的到这样的计划,以基斯的鬼神军风没可能想不到,最后他还是慢慢的起身行礼道:"那我去安排了."
"好的,去吧."
"也许明天一早的行军时间会定的很早,希望将军理解."西哈鲁补充说完后慢步走出基斯的营帐.
西哈鲁并没有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休息,他学着基斯的脚步来到夜半的亚里米亚河畔,无星无月,被晚风吹的微有涟漪的河面在夜色中反射出粼粼的波光,温柔而静谧,像是夜的咏叹诗,亘古的诉说着永恒的寂寞,是的,寂寞,西哈鲁感到寂寞了。
没有一个人,没有鸟飞,没有喧嚣的噪音,西哈鲁试图令自己完全融入到这种境界中去,也许自己某天在战争结束后能够带着嘉希来到这里隐居,因为是废墟,所以格外的宁静,不再被骚扰;西哈鲁总是感到有很多陌生的感觉涌入或者窜出自己的灵魂,在自己的身体中随意肆虐.
现在想来惟有嘉希总是让自己感到温暖平静,自己的性格天生不适合喧嚣的红尘,平生所愿也许就是和嘉希这样的妻子带着孩子一起隐居起来享受着避世的快乐,再过半年嘉希望就要为自己产下孩子了吧,西哈鲁每次想到这里心胸会透着说不出的幸福满足感.
正是基于这个理由,这场战争自己才不能输,死都不能输,从自己有了嘉希以后这就不再是一场属于帝国命运军人荣誉的战争,而是属于他微薄幸福的战争.在遥远的王都嘉希是不是能知道自己在想着她呢?
突然另一个女子的身影跃出他满足平静的思绪中,那是红发的凯瑟琳带泪的容颜频频闪现在他空洞的记忆中,西哈鲁无法了解自己为什么会总想起她,也许她已经把自己这个素不相识的军人完全的忘记了吧!所以古人说的对,人总是喜欢往危险的东西上靠,越是危险似乎就越带着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这句话似乎在西哈鲁身上得到了证明.
彻夜未眠的西哈鲁独自站在河边思考着一些积压在自己心扉的问题,神智前所未有的清晰起来,逐渐勾画住自己心目中战争的沙盘;清晨四点,万物寂寥,西哈鲁在这个时候宣布全军集合,扔下不必要的辎重后迅速在一个小时中撤离了洛衣卡要塞,临走时更是把焚毁的港口再次毁的干干净净,相信没有两个月的重建是再不能重新启用了.
从洛衣卡要塞去到但丁城是一个遥远的征程,但丁位于西部的边陲,地广人荒,地形上属于丘陵和平原地带的结合,西哈鲁的预算中如果军队没有遇到残余的西部叛军的话应该能在四天后到达,沿途停留的各个驻点也已经被他标注起来,整个计划在西哈鲁的酝酿下已显成熟.
天气阴沉,基斯一路无语,西哈鲁骑着战马走在他的身边,两人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整个军队默契的向但丁进发;此时已经是第三天,越过无人荒芜的瘟疫之地后就是但丁平原了,旅途的终点就在眼前,基斯深锁的眉头却依旧没有舒展,而西哈鲁却由衷的感觉到欣慰.
不知不觉中,军队的领导权慢慢的过度到了西哈鲁手中,一切的命令全部由西哈鲁发布,似乎是基斯有意为之,为了自己的离去而培养着接班人.
当越过瘟疫盆地的起伏后,军队的视线豁然开朗,这里无疑像是世外的桃源一样,春天的气息在这里被渲染到了顶点,各种色彩让西哈鲁的眼睛应接不暇,嫣红,青绿,姹紫,鹅黄,这些色彩让西哈鲁不免感觉到一种希望的气息,各种鸟儿的盘旋鸣叫也显得那样欢快,远处依稀可见的点点袅烟宣示着平和安详的田园气氛,让这群戎马武装的士兵们又感到有一点不属于这里的排斥感,似乎战争对于这里来说就是一种亵渎.
但丁的城墙不算高大,西哈鲁全军在傍晚时分行进到了但丁的防御范围,立时有警戒的士兵在城头亮出防御的红旗,显得是训练有素,更让西哈鲁感到这次是来对,他开始沉思酝酿起一会的谈话方式.
"将军,还是由您出面来的较好吧."西哈鲁有些踌躇的说,他知道基斯已经无心在理会军队的事情,但是目前的处境还是不得不难为到他.
"你去吧,肯定会成功的."基斯淡然的口气却肯定异常.
西哈鲁不明白为什么基斯会这样肯定,却也不再勉强下去,他默默的记诵着关于这支凭空出现的'暗夜星辰'流浪骑士团的一切,包括领导人和所组建的目的.
"大人,我们等您很久了."城头的士兵跑下来有些激动的行礼道,他的声音颤抖的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