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丫和娟子走后，胡桂华问刘钰:″好点了吗？你不能倒下呀！"
刘钰说:"没事。"
胡桂华说:"吃药吧。"
汤药。还有管肾的药。
胡桂华想，自己该好好补偿刘钰的。
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深深自责。
自从她在食堂当管理员被撤回来，自己不但没面子，还没了赚钱的道。
她觉得刘钰"虎"。之后越看越生气，越想刘钰自己就越恨。恨自己怎么就找这么个木头？有人管他叫"大死孩子"，她却人前人后的称他"死人"或者"虎B操！"
不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任何场合，他绝对不给刘钰面子，象骂猪狗一样的骂他。
刘钰有时偷偷的哭泣。
在家里，胡桂华不在叠被子，不抹桌子，不洗碗，不擦地。脏了，嘟嘟的骂刘钰，刘钰便洗碗，洗抹布，擦玻璃，擦地。在外怎么累，回家都默不作声的干活。并无一点怨言。
即然刘钰把她撤回，那她就啥也不干。
早饭，昨晚剩下的饭菜热一热，爱吃不吃。午饭，有时她在外走够了，买点蛋糕，或给孩子在街里要碗米线，她吃点也就饱了。
刘钰有时中午回家，饿了，就啃个大萝卜。
至于晚上睡觉，那有刘钰的随心快意呢？往炕上一躺，烦了，就、骂刘钰的东西上长十八圈羊毛疔。
直到了近六十岁，她才发现，刘钰真的是一个大好人，不但感情上靠得住，什么都靠得住。
刘钰干活是神的存在，没有比刘钰会干活的。家里，外边，除了睡觉，从没呆着过。如果自己给刘钰笑脸，上炕刘钰也不闲着。
小屯一百多户人家，没有比刘钰挣钱多的，且一分不少的交给她。
再看刘钰，吃，喝，嫖，赌，抽，一样没有。小屯中所有的正经好人，没一个不说刘钰好的。
她知道自己错了。
但自己年老了，又哄孙子，又侍候儿子，唉，真的苦了刘钰了。
现在，年近七十了。刘钰的东西萎了，她要让他壮起来，那样，刘钰还能自信。活着也许有精神头。自己也能补偿一下这些年的亏欠。
吃了药，刘钰也没有象她乞盼的那样，东西硬起来，和她亲热。
虽然年现在老了，刘钰还是紧紧拥着她，还是双手不离她那已萎缩的前胸，说:"桂华，我无能，苦了你了。"
即使俩口子，刘钰也很少说话。
刘钰说自己无能是什么意思？
胡桂华想了年轻时候，想了自己不当管理员之后，自己对刘钰就没进到妻子该进的义务。特别性方面，几乎近二十年没给刘钰一点温柔和快乐。
男人在性方面的一切都指望依靠妻子，否则就不是不幸，就是有问题。
刘钰说:"我要象人家能赚大款，你绝对不会去丟脸，不会因几十元得一身病。我恨我自己。我总以为我勤俭一生，不贪别人一点便宜，到头终会好报。哪曾想自己房无一间，地无一垄，一屁股饥荒！"
说完，长叹一声，泪水湿润了双眼。愁苦的眼神又从眼睛里表现出来。
勤劳俭朴一生，到后来就落得如此下场！好人心寒。
胡桂华听了，心里自责。假如年轻时自己攒钱，假如不贯着儿子，现在家中早存下百万了，养老金，房子，早就有了。假如刘钰娶一个傻子，或者没老婆也不至于这么惨。一辈子，她知道，自己怎么恶毒，刘钰都深爱自己，没打自己一下，也没骂自己一句，也没怀疑过自己。
胡桂华说:"说心里话，我最佩服你。你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男人，哪方面都棒。如果有来世，那我生生世世都嫁给你。"
刘钰破涕为笑。说:"我们都是孩子呀？好象说的都是十七、八岁时的话。真有来世，我愿礼佛，不再要妻生子。我愿礼佛千年，菩萨，赐给我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妻子，赐给我一个勤劳朴实，平安一生的好儿子。我死后，让我儿子勤劳起来吧。一个人要勤劳，做好事，什么都不怕。"
胡桂华没想到刘钰能说出这些话。
也许把一个月的话都说了。
胡桂华说:“刘钰，你说，这一辈子你真的只爱我，没怀疑过我，没烦过我，没恨过我吗？"
刘钰说:"我爱着你，咱屯，或者说我看过的女人，没一个象你那么诱人，没一个象你那么惹人喜欢。你眼睛也好看，牙也白，鼻子也高直。我感谢你嫁给了我。在婚姻方面我不自信，我深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但让我做坏事比让我死都难。刚结婚那十年，你对我太好了，一辈子有十年相爱，一生值了。之后，我又觉得我对不住你，真的。"
胡桂华愕然，说:"我那么对你，那么骂你，我真觉得对不起你。你怎么对不住我呢？"
刘钰说:"这是我的自私了。我不想离婚。你天天骂我，天天恨我，你一睁眼睛，你恨，你烦的人就在你眼前，有时还让你烦。你想，这度日如年的日子啥时是头？而我呢，每天一睁眼，我爱的人在。希望就在，幸福就在，有爱的地方，就是天堂。我劳动一天回来见到你，比看到鲜花美，比吃任何佳肴有味。有盼头。我心里更多的是自责。但我自私。我该主动和你离婚才对。放飞你的爱。"
听了刘钰的话，胡桂华细细的想了想，刘钰说的哪句话不对？自己一睁眼，恨，烦的人就在。而他一睁眼，心爱的人就在。这是自己的不幸。幸亏没离婚，离了，哪里还找得到刘钰这样的人呢？
胡桂华说:″这是月老的红线，你我是挣不断的。实话告诉你，你这辈子，下辈子，一万万辈子，我俩都在一起。"
刘钰没吱声。
一陈寒风吹过。在树间缠绕。风头过后，院里叮当乱响。
刘钰说:″这几天，我总能梦见我爸。"
胡桂华说:"我也是，梦到年轻时候，咱俩搂柴禾。碰到一个老鼠，挂在蒿杆的叉上，死了。你说′老鼠是上吊，它窝里的食物都被抢走了，它就不活了。"
刘钰说:"人和鼠，唉，就是愁的。死了就解脱了。老鼠也一样，辛辛苦苦攒下的食物，就被人夺走了。活着，还有啥意思。"
胡桂华说:"人要是遇点挫折就寻死，就和小老鼠一样了。"
刘钰拥紧胡桂华，长长的叹息一声，唉！连月亮听了他的叹息，都感到痛苦，悄无声无息的躲进云层。
胡桂华在刘钰的拥抱中响起了鼾声，她又梦见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说:″吊死好，吊死好，没痛苦，没烦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