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澜也继承了灵视的能力，可以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但他对继承父业毫无兴趣，一早就去国外读了心理学，并在毕业后自己开了一家心理咨询所，为病人排忧解难。尽管如此，温知夏考上高中后便不顾家里的反对搬出来和哥哥同住，两人感情一直融洽。
温知夏的鼻子动了动，像嗅到鱼的猫咪一样，端静的脸庞忽然浮现了笑容：“哥哥，今天晚上吃火锅吗？”
“是的，家里没有海带了，用的昨天剩下的高汤调味。”
温知夏换了一双兔子拖鞋走进客厅，目光落在多出的一个杯子上。“下午来客人了吗？”
“病人。”温澜合上锅盖，毛球浸饱了汤汁，长到原来一倍大，在灶台滚来滚去。“T大的学生，外国文学系的。”
“T大？那他一定很聪明。”
“我也说不清楚。”温澜回忆着景秋的长相，景秋给人的感觉很奇怪，温澜之前也遇到过失去亲友的病人，但是没有人像他一样，一方面散发着强烈的求生意志，又有一种琉璃般的易碎感。
他将下午发生的事简短地讲给了温知夏，温知夏抱着一个动物靠垫，下颌抵着熊脑袋，长长的睫羽微微闪烁。“那个女孩真的不在了吗？“
“我也不清楚，但搜救队一直没找到尸体。事故发生后，景秋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停学了整整一年才重新复课。他梦见溺水不足为奇，我在意的是另一件事。”温澜把炖锅端上餐桌，给温知夏盛了一碗，一边盛一边说，“许多人在截肢后会产生错觉，感到被切断的肢体依然存在，并常常感到疼痛，这是因为大脑皮层的神经始终和断肢相连。但根据他的体检报告，景秋并不存在身体方面的疾病，那么左肋的疼痛只能是精神作用了。”
温澜陷入了沉思，左肋下方是胃部与脾脏，在古代印加人的宗教里被认为是藏着灵魂的地方，但是和景秋的梦境有什么关联？如果是胸腹或者肺部还能理解，为什么非得是左肋？
“他来向心理医生求助，是为了从失去恋人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如果他始终存在幻肢痛，我可能不得不对他进行催眠疗法。”
温知夏陷入了沉思：“哥哥，白雪还没回来吗？”
温澜的动作慢了一拍，温知夏换了个姿势抱着靠垫，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她的视线令他有些尴尬，温澜喝了一口汤，假装研究病历：“说有新的生意，晚上不回来吃饭，让我们不用等她。”
“诶——”温知夏拖长了声调，不满地摇晃着双腿。“哥哥你不担心她吗？”
“没什么好担心的。”
温知夏嘟起嘴，硬把靠垫在他面前晃来晃去，挡住他的视线。温澜站起来，她便跟着他的脚步，不屈不挠地阻挠着他：“我是说白雪整天在外面晃悠，你都不担心她被别的男人抢走吗？”
温澜忽然停下了脚步，温知夏收不住脚，鼻子差点撞上他的背。温澜又盛了一碗汤，放在湿乎乎的毛球面前，顺手抽走了温知夏的布偶熊。“吃饭。”他简短地命令。
“闷骚男。”
“什么？”
“没什么。”温知夏旁边的空座上放着一个汤碗，汤碗举到了半空中，碗里的东西流进了一个不知名的空洞，连碗沿的残渣也被舔的干干净净，空碗叮的一声落在桌上，温知夏对眼前的情景仿佛见怪不怪，她夹了块魔芋，筷子尖一动，魔芋便不见踪影。温知夏笑了。
毛球捧着鼓鼓胀胀的肚子慵懒地靠在锅边，温知夏收回筷子，认真地看着温澜：“哥哥，把今天客人的梦告诉白雪吧，她说不定能知道缘由。”
今年的夏天来的比以往慢，已是六月下旬，天气依然不温不火，满开的樱花也在连续的阵雨后凋谢殆尽，只留下新绿的树梢。T大的公开课依然人满为患，老教授的声音回荡着几百人的礼堂中。身边的人都在埋头记笔记，景秋转着钢笔，目光无意识地落向窗外。天空明净晴朗，云朵像清水泅开了天青色的水彩，风过之后再无形迹。
总觉得忘记了重要的东西。
不知何时开始，一种违和感便一直困扰着他。有时是在站在车站的路牌前，有时是在便利店，有时是在打开一本书时，忽然察觉周围的一切和他格格不入。就像闯入仙境的爱丽丝，明明是看惯了的日常，却生出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外面起风了。
树木的窃窃私语大了起来，甚至压过了蝉声。景秋忽然看见树下多了一个女人，他方才一直看着窗外，却完全没有意识她的出现，仿佛她的存在和阳光、风和草木一样自然而然，或者就是它们的一部分。女人穿了件卡其色的风衣，简单的白衬衣和高跟长靴，一手漫不经心地插在兜里，被风吹得凌乱的长发挡住了她的长相，鲜丽的嘴唇微微扬起。在看见她的瞬间，景秋忽然涌出了一种奇异的感觉，没等他辨出这股预感的来源，便看见女人伸手理了理鬓发，正好发现了他的视线。
她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一杯蜂蜜牛奶，一碗杏仁奶酪羹，记在这位先生账上。”
女人一进咖啡厅便熟门熟路地找了个座位，这家店离大学城不远，请的是来自法国的糕点师傅，以高水准的消费和服务闻名，作为一个半工半读的穷学生，景秋一看菜单就觉得头晕目眩。
“请问，我认识你吗？”
“啊？”女人咬着细勺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她翘着腿，脸埋在菜单中，墨绿的眼睛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猫或者狐狸一类动物。素净的脸上不施脂粉，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是右腕上一条细细的线编手链，手链已经有些褪色，是传统的蝴蝶纹样。闻言她放下菜单，取下勺子夹在两指间晃了晃，微笑道：“昨天的面瘫医生把你的事告诉了我。简单地说，我要买你的梦。”
“买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