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煊抬头仰望天空,回想起昨日那一刻也是如此情景,众目睽睽之下的他也是不顾一切的拼命抵抗灵压,直至最后将那股灵压完全的驯服。
而今日不过是时间久了一点,灵压的强度变大了一点,这一切又怎么会阻挡他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步伐呢?
不得不说,即使周煊只有十岁,但对于一个心灵尚未成熟的孩童来说,在香云镇的那十年所看到的、所听到的,已经足以陪伴他度过千秋万载了。
对于周煊来说,他早年丧母,又被整个香云镇的人视为不祥之人。
除了唯有的几个朋友之外,十年以来,他近乎受过了无数人莫名的白眼。
青空之下,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了周昊那魁梧沧桑的身影,他望着那熟悉的面孔,长叹了一口气。
这老东西,什么时候都还是那不正经的人模狗样,真不知道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偏偏他的父亲周昊在这种关键时候,不会给予他分毫的帮助,就连他现在是死是活都尚未知道?
父亲,这位陌生远远大于熟悉的面孔,很多时候明明很容易能说出的话,他却为了爱惜面子而说不出口,就连自己做错了一点点的小事,也会被他骂得铺天盖地。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父亲一直将母亲柳雪儿的死怪罪到他的身上,但这也并不是他所想看到的,有谁愿意一出生就是一个无母之人呢?
他未曾见过母亲柳雪儿一面,但不知为何?
在他心中,总觉得她没有死去,只是在一个未知的地方陷入了永恒的沉睡。
他不愿死去,更不愿就这样潦草的苟活于世,比起曾经无所事事的自己,现在的他才是真正逃脱开了父亲的桎梏之中。
时辰已经过去了一半,陆陆续续有人因为承受不住那强大的灵压而选择了放弃。
但绝大部分的人兀自还在顽强的支持着,有一些早来的人甚至已经通过了试炼消失在了华阳宗的大门之外。
周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甘,他默默的碎念叨。
“上天呐,什么时候可以让我见到母亲一面?”
仅仅是一面,也是心满意足了。
随着周围灵气产生的灵压越来越强,周煊时不时颤抖着身子,强大的身体负荷感让他的手脚完全听不上使唤,那满头大汗的脸庞下,一道坚毅又隐忍的目光闪过。
这种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子主义。
他疯狂的摇晃着脑子,余光时不时的瞥到旁边的一个女孩。
那女孩看着稍稍比他大了几岁,方才并没有仔细观察,但这一眼却是见得出她那曼妙迷人的身姿,娇小红润的面庞透露出点点青涩,一身绿色的罗裙铺地,映出绿波,纤手如玉,皓腕如月。
整个面庞可以说是细致清丽,挽了个公主髻,髻上簪着一支珠花,上面垂着流苏,在微风的吹拂下,流苏摇摇曳曳好似那随风摆动的风铃。
但此刻的他根本没有什么心思观赏这番景象,身上没有复灵丹来帮助自己恢复灵力,而现在毫无疑问的一点就是若是完全凭借肉体抵抗,不仅测试无法通过,运气差的话说不定还会落下个残疾。
现在的唯一办法就是用手段夺得一块复灵丹。
抢亦或是拿?
周煊来不及深思,不过现在的他早已精疲力竭,根本没有任何气力再动手去抢。
他苦着脸,一副像是见了阎罗王的表情,他注视着旁边的女孩。
女孩一看穿着就知道她出身大户人家,家里定是腰缠万贯,对于他这种农村出身的穷小子,应该是会施舍一点的吧?
他终于长叹了一口气。
犹犹豫豫的思索了一会,他的脑海中顿时想起自己跟着香云镇里的那一群野小子说过的话。
那是曾经他做过最后悔的傻事,也是他记忆深刻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他的脑海中自然的浮现出了萧萧姐离开香云镇时对他的回眸一笑。
这道笑容,对他来说,是一道察觉不到的伤痕与无奈。
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朋友?
“喂,旁边的兄弟,那药能给我吃一块么?”
周煊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那是朴实且不带任何委婉与恭维的笑容。
少女听得周煊这一番出口不打草稿的话后,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微蓝的双眸中带着丝丝善意,有意的瞥过周煊一眼。
那是和自己完全不同的古铜色皮肤,深邃带有韵味的瞳孔中散发出普通男子没有的光色。
她心悸了一会,小手正准备掏出一颗复灵丹时,突然脑海中闪过方才那句熟悉的话。
兄弟?他居然会把自己误以为是个男的?
这一声倒是带来了万般思绪,她最讨厌父母以外的人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和她说话。
她立刻将准备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原本就红润的脸庞现在倒是显得更加炙热。
可能就连她自己也不知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样?
可能是她最讨厌被周煊这种穷酸小子误以为是男的了吧?
她羞红的脸开始泛滥出点点红晕,伴随着体内那冲上来的怒气。
她迅速的转了个侧身,乌黑亮丽的黑发随着微风轻轻摇动,汗水的流淌在她那晶莹剔透的白皙皮肤之上。
不过她什么也没有说,在她看来,周煊这种穷酸小子就算是换了套衣服,也难以改变那从小便养成的粗言俗语。
现在她根本没有任何力气暴打眼前这个出言不逊的登徒子,只见她狠狠的瞅了周煊一眼,凌厉的眼色像剑光刺向周煊,似乎在默默暗示着周煊已经被她盯上了。
但周煊哪懂城里人的这般用眼神来表达情感的套路?
他甚至毫不犹豫的认为少女瞅他一眼是愿意给予他一颗复灵丹的表达。
这种想法倒是给了他信心再次死皮赖脸的问道。
“哥们,都是自己人,你就当施舍一下我吧?”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没有预料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现在的他已经无时无刻感受到了附近灵压强烈的压抑感,似要把他最后的精力给活活耗尽。
周煊双手奋力推出,那萦绕在他周围的灵压立刻聚集在一起,白色的灵气穿透进周煊的体内,那股强烈的压印感在他的体内咆哮着。
这股力量,根本不是现在的他可以匹敌的。
然而他的体力早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只是体内的那股血煞之气与那灵压在互相碰撞着,这倒是留给了他一丝喘息的时间。
他在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为的就是保存体内那仅存的最后一丝气力。
少女虽然服下了复灵丹,但维持的时辰也快要结束,可能是她太过瘦小,复灵丹的作用也发挥不到多少。
现在的她双眼呆愣的凝视着周煊,她的脸上写满了惊愕。
谁也未曾料想到这个少年竟然在没有任何丹药的援助下支持了半个时辰,何况他更是连大气也未喘一口。
对于少女来说,她的试炼时间已经剩下不到两分钟,只要能再坚持一会儿,她就可以顺利的通过测试正式进入华阳宗修行了。
她本应该在此刻显得非常自豪。
但周煊的出现却让她意外的感到自己只不过是凭借着复灵丹进去的,若是周煊有了此丹,想通过测试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吗。
她咬了咬嘴唇,露出一副难堪的神情。
她沉思了一会,因为对于帮助陌生人,她受到过两种截然不同的思想。
她的母亲曾经好生教诲她要多帮助有困难的人,因为世事多变。
当你落魄之时,他们很可能会因为你这番帮助而心存感激,报答你曾经义无反顾所做出的决定。
但是她总是和父亲相处,也总是受到父亲思想的影响。
父亲总是警告她不能白白将东西拱手相送于他人,更是要注意那种毫无利用价值之人。
此刻,在面对周煊这位初出茅庐、对她完全没有任何威胁的少年时,尽管她尚年轻,但还是动摇了一些异样的想法。
给亦或是不给?
她的内心陷入了复杂的矛盾之中,仿佛脑中有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精灵在相互撕扯着对方。
尽管从表面上来看,几乎所有人都会认为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应该心存一刻怜悯之心,肯定会毫无犹豫的将复灵丹赠予少年。
但当她将双手缩回去的那一瞬间,就已然证明了一点。
那就是在一种潜移默化的思想的影响下,即使是一位美丽的少女,她纯洁的心灵也会被阴险与黑暗玷污。
最后一秒,她还是放弃了给予周煊那粒生命稻草。
她那看似天真可爱的脸庞尽管处在耀眼的日光之下,但终究败给了心中的乌云。
那饱含深意的动人之脸霎时在一片黑暗的驱使下,逐渐失去了她曾经的光芒。
无情的黑暗剥夺了她那最后的善良,这让她的心慢慢变得没有血气,毫无思想。
随着最后一秒的结束,只见她迅速的将丹药收回。
她的面前出现了一道虚空光影,那便是直通华阳宗正宗的传送阵。
不过每一刻的决定,注定会让周围的一切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见她前脚缓缓的踮起,走过周煊的身前,吐出舌头,对着周煊的耳旁,呼的一口。
轻蔑的语气,毫无遮拦的说道。
“一只癞蛤蟆也想鲤鱼跃龙门么?”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多余的来一句嘲讽?
本可以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离去,而不与周煊结下任何梁子。
这样即使是以后碰见周煊时,她也能好气的和他说上一句抱歉,然后两人便相安无事。
如果发展好的话两人可能还能成为朋友。
但她今日的这番举动,明显打破了这一切的幻想。
她的话,更是直击周煊内心的薄弱之处。
可能在她看来,周煊对她毫无任何影响,这个世上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只见她鸬鹚一笑,那怪声怪气的语气中,暗含着无数看不起周煊的意思。
但对于周煊来说,她看不起的不仅仅是他自己,而是他记忆中的所有人。
这让周煊痴呆的忘却了自己正在进行测试这件事。
但少女的这番话,不知为何,他听来却是万分熟悉,熟悉到就像是在很近的某一天,有人和他说过类似这般的话。
“这里不是属于你这种毫无身份的人来的地方。”
少女话音刚落,周煊的脑海中霎时闪过一个人影,宛如碎片般模糊的画面让他的大脑神经揪起一阵阵刺痛。
更是在周围满是灵压的刺激下,他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越来越模糊。
周煊的内心阵阵抽搐着,仿佛受到了千针穿孔般的刺痛,但这种痛感却并不是来自于这个少女身上。
而是他方才回忆起的那道熟悉的背影,那个停留在他内心深处却仍然在苦苦挣扎的影子。
下一秒,少女消失在了周煊的视野之中。
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强忍着灵压,勉强能微微的抬起头,望着高高在上的那两位修士,他强忍着体内那撕扯心肺的痛苦,用尽仅剩的最后一丝气力眨了眨眼。
视野渐渐的变得暗淡,他突然觉到身体已经感受不到任何疼痛了,就像空气一样虚无,甚至于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
周围同辈的人们冷漠的注视着他那瘦小的身躯倒下的一刻,他们的脸上没有任何怜悯与同情。
可能在他们眼中,周煊只不过是一位没有实力运气不好的无名小辈罢了。
但谁能想到,这最后一秒,少女的决定。
对于周煊甚至于整个华阳宗,都将是一场突变与浩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