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清风习习,风和日丽。
浅蓝色的天幕之下,万物都在生机勃勃的绽放着。
不经意的一瞥眼,一朵柔弱的花瓣,在枝头滑落,伴随着几片落叶,飘飘扬扬的落在阴冷的地面,似乎是在宣告生命的终结。
冰冷的凉意将周煊从梦中唤醒。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却发现自己躺在小床上。
但他清楚的记得当时是枕在一块石头旁边入睡的,莫非自己梦游了?
他下意识的叫道。
“父亲……”
但没有人应答。
万籁俱寂的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人。
他怔了怔,心想这老头子又和我耍什么把戏,昨天对自己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早上人又不见了。
他甩了甩头,走出门外,便觉得一阵刺人的寒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无奈的耸了耸肩,看向屋外的一切,却是心里发凉,血红色的天空。
周围到处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似乎整片天地被血色笼罩。
除了身旁还有些树木的生机外,他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个人的生命迹象了。
就连那些原本绿黄的树叶,一夜之间,也全部化为了鲜红,令人心生颤抖。
终于感到事情的不对劲,他抬头望着天空,自言自语道。
“这天是怎么了,为什么红的发亮?出啥事了?”
他谨慎的向前走着,每走一步,那股浓厚的血腥味却是愈来愈烈,扑鼻而来。
他的全身冒着一股冷气,头皮发麻,仿佛前后左右有无尽的双眼在盯着自己的举动。
走出门外,眼前的一幕彻底让他瘫倒在地。
整个香云镇数百口人,都惨死在刀口之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更是招徕了那些不祥之兆的乌鸦,在天空盘旋,忽而飞下,啄食那些早已发霉的尸体。
他们扭曲的脸庞之中,像是在宣泄仇恨与不甘。
周煊见到这般恐怖之象,赫然跪倒。
他已经完全被吓傻了,他极力的内敛快要崩溃的情绪,屏住呼吸,却是喘息未定,似乎心脏在不停的痉挛。
那种心如刀绞的疼痛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生与死边缘。
眼角不停的循环打转,虚汗滑过手心,粘稠的汗渍伴着尸体的恶臭,让他禁不住的狂吐不已,但空荡荡的胃里却什么也没有。
他隐忍畏缩,不顾一切的想去看清尸体的模样,双手来回的翻动着每具尸体,每看一眼便下意识的鞠一躬。
好一会儿,终于长叹一口气,好在里面没有自己要找的人。
他这才想起昨日父亲对自己说的话,他赶忙回到家中,颤抖着双手打开柜子,拿出里面黑色的剑袋,却看到剑袋之上贴着一张白字条。
上面写道:勿要找我。
“我呸,老东西,你也太不是个人了,就这么把你儿子一个人留在这个死镇上?”
原先的恐惧转为了愤怒,周煊朝剑袋吐了一口恶气。
周煊的脑海中仍然回荡着那些死去的人们,凶神恶煞的像他扑过来。
他咬了咬牙,背上剑袋,决定逃离香山镇,前往上罗城。
不然若是被人察觉这个镇上有人存活,指不定自己还会被当成杀人凶手。
……
香云镇向北直走便是上罗城,那里是天蜀国的辖地。
天蜀国是整个东方大陆偏西的国家,国力雄厚,修行之士历来数大陆第一,人才更是层出不穷。
踏过一群群冰冷模糊的尸体之后,周煊走出了镇门。
即使自己一家人从未受过待见,但还是在镇门前,面向整个镇,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去。
周煊心中既有失落也有释放,但人总要往前看,路也要往前走,成大事者,不唯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
走了几个时辰后,周煊也累的气喘吁吁,但总算来到了上罗城。
天色也不知不觉的随着那沉重的步伐,恢复了昔日的蓝白。
一眼望去,虽是深秋,但依然热风拂面,街道两旁鳞次栉比的林立着众多不同种类的店肆,还有数不清的小商贩,撑着大伞,热闹非凡,却是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大城市果然和乡镇不同,发达的很。”
周煊一眼望去,感叹道。
正当周煊不知下一步该往何处走时,眼神不经意的看到众人正围着城墙外的告示看去。
他二话不说便撒腿跑去,挤开众人的身体,目光凝视在那张纸上。
上面是一张招生启事,写着华阳宗立宗百余年,堪称天蜀国门下第一宗门,不久便要进行一年一度的入学测试,特此扩招新生。
华阳宗伫立在大陆之上已经很久了,如今已经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建立的,知道的人大多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消散在天地间,要么就是已经飞升羽化。
周煊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华阳宗三字,他觉得这个名字很是熟悉,曾听父亲提起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内容了。
“华阳宗这几年看来是逐渐衰败了,往年华阳宗哪会贴出告示来招生?”
旁边一位大叔杂碎道。
周煊趁此赶忙问道。
“叔,你可知华阳宗是个啥地方?”
“没见过世面的小东西,上面不是明白的写着么,自称天下第一大宗。我倒不以为然,现在的华阳宗,可是不比当年开创之时……”
大叔吐了一口冷气,不厌其烦的答道。
华阳宗,感觉名字听来让人有股流连忘返之感,只是不知道里面能不能待见我这个村镇出身的小牛犊?里面能不能管饱饭呢?
周煊一想到吃的便吞咽了一口唾沫,从早上开始他就没吃过一粒米。
据父亲说,上罗城柳家与她母亲有辈分关系,但只许自己走投无路之时才可投靠他们,不知道现在算不算走投无路?
还有整个上罗城这么大,要上哪找去呢?
幸好身上还带着老头子留下的盘缠,便悄悄溜出人群,到城内用几许碎银子换了两个包子,肉乎乎的,热气腾腾的朝周煊脸上散开,惹得周煊激动的抖了抖手,便不顾一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在大叔那里得到了华阳宗正在上罗城西边广场招生后,周煊果断的决定前去参加。
他这时还没有修行的想法,只是希望那里能让他暂住几天,几天后,自己便另寻他路。
华阳宗有众多分支,这些分支的主要作用是从国家各地招拥有修行天赋的学子。
华阳宗总部位于天罗城,那里是天蜀国的首都,华阳宗便坐落在天罗城的落天山脉。
上罗城仅仅属于华阳城的一个用来进行新生测试的小分部,只要通过新生测试后,便可以进入真正的华阳宗进行修行。
周煊从上罗城向西走去,路途中转过几个街道,天色稍稍有点暗淡下来,他的脚步在上罗城的一个大广场停了下来。
那里正前方一群孩童簇拥着一名青年。他的年龄约莫十五六岁,已经脱去了稚气,有着一副青春俊朗的面孔。
虽是远远望去,便大致能猜出他们的身份,那些孩童估计和他是一个身份,而那位青年,应该是华阳宗派来上罗城的弟子,担任测试员。
只听得青年在不停的叹气道。
“今年上罗竟是一个出色的孩童也没有,这该如何是好?”
他赶忙跑了上去,喘息未定的问道。
“各位师兄长辈们,我来晚了,还有名额吗?”
青年见他骨瘦如柴,个子也是不高,还穿着一身脏衣服,看着就像是一个阴沟里出来的小破孩,便索性摇了摇头,挥手说道。
“你来晚了。”
那些孩童也是带着一种鄙视的眼光朝着周煊看去,仿佛他的出现对于测试来说,简直就是浪费他们宝贵的时间。
周煊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坚定的移动着脚步。
他不敢说出任何一句冒犯的话,极致收敛着内心澎湃的情绪。
对于他来说,这个机会一旦失去,便又是再等一年的时光,那时的自己,大概早已饿死过去了。
“请,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了。”
青年仍然没有回转的念头。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那种饥肠辘辘的恐惧感再次充斥在了周煊的心头之上。
脑海中回荡着整个香云镇村民被杀害时无助的叫声。
他再也按捺不住,竟是下意识将双膝扑倒在地。
他跪了下来,即使是父亲对他说过男儿膝下有黄金,但现在尊严和生存摆在眼前时,他只能选生存。
众孩童看着周煊如此坚持,也是吃了一惊,默默的替他叹一口气。
他们都是今天被淘汰的孩子,但都比他年纪要稍大一点,也比他要胖,比他高。
就连他们自己也通过不了测试,这个瘦弱不堪的孩童又怎么能承受那种痛不欲生的打击呢?
青年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道道微妙的光芒,不停的闪烁着,那是一种血性的光芒,不同于这些世家子弟的半途而废和软弱无力,终于他叹了一口气道。
“那边有个灵力灌输台,坐上去,只要坚持半个时辰,就算你通过。”
周煊转头看向身后,空旷的地面摆放着许多块平坦的圆形石头,上面皆是闪烁着景曜的灵光,炫彩夺目。
他不觉得这些石头有什么危险,二话不说就坐了上去。
光芒使他的双眼不由得紧紧的合上,灵光萦绕在他的周围,形成一股股有形的白色气团。
现在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反而在灵力的灌输下,使他疲惫的身心得到了释放。
众孩童紧张的看着周煊,他们不忍看到下一刻,那周煊的身躯经受不住巨大的灵力灌输而崩溃。
青年也是紧皱眉头,他看不出这个孩子有什么异人之处,只是被他这般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所感染到了。
五分钟过后,周煊开始直冒冷汗,他感应到体内有两股气团在冲突,一股很狂暴,一股却是很柔和。
而那股柔和的气团正在吸收外界的灵力,陡然翻转着。
过了将近十分钟,周煊咬紧了牙关,体内那股柔和的气团对外界灵力吸收愈来愈加强烈,压力也随之愈来愈重。
他使劲的憋足了一口气,不让自己身体垮下。
众人看到这一幕后,纷纷大惊失色,他们不由得从心里开始佩服周煊。
他们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
“这个孩童,竟能坚持这么久!”
二十分钟后,周煊已是筋疲力尽,喘嘘嘘的不停呼气,脸上满是汗水,鼻孔朝天,就连面部也泛滥着阵阵血丝,手上暴起青筋,略显恐怖。
“停下吧,再这样下去你会成为废人的。”
众人紧握双拳,他们朝着周煊说道。
注视着周煊不忍向命运服输的毅力,似乎他们与周煊的肉体已经融合了。
但周煊现在哪听得动众人的相劝,他早已忘却身旁一切,身心都已融进了自己的意海之中。
青年终于用一种钦佩的目光看着周煊,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想,这孩子,莫非是上天派来助我华阳宗重回昔日光辉之子?
最后一分钟,周煊再也无法容忍痛苦,他面朝苍天,仰天大叫。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似乎是把十年以来受过的辱骂与嘲讽向天地宣泄。
但他依旧不挠不屈,拼着最后一口气负隅顽抗的坚持着。
附近迎来了许多上罗城的居民,他们激动地注视着眼前这位瘦小的孩童,未满十周岁,竟然能抵抗这连成人都无法忍受的灵力灌输。
众人不由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随着最后一秒的流逝,一抹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房屋上,金色的瞳孔注视着大地,如同凯旋前最飘逸的伏笔。
一位十岁出世的乡镇少年,在万众瞩目之下,完成了测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