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寻真回到竹屋时,竹泠还没有回来。她想了想,没再干等着,打算到镇子里再去查探一番。
第一站,便先去李妈妈的芙蓉楼。清露镇虽然并不算大,但是镇上人声鼎沸十分热闹,街道上人们来来往往,彼此热情地打着招呼,都是熟悉的东邻西舍。
天色还未完全暗下来,芙蓉楼还没有开门,里面只有零星的响动。
时寻真拐到芙蓉楼侧面,翻墙进了内院。她足尖几个起落,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李妈妈的院子里,贴着墙角去听屋里的动静。此时的芙蓉楼内院走动的人并不多,李妈妈的院子周围更是安静。
所以从她屋子里隐约传出的声响,格外诡异。
外头的天色逐渐变得灰暗,夕阳斜倚着照不进这内院。屋子里传出几声沉重的木头拖动的声音,但是声音并不大,似乎隔着很厚的墙,最奇怪的是声音的位置,似乎是从地底下传出来的。
时寻真侧耳仔细听了听,然后闪身进了屋子里。如她所料,屋子里并没有人。她就像猫,一点脚步声都没有,轻手轻脚地在屋里查看机关在哪里。
这时,拖动的声音又响起,“咔哒”一声,这一次似乎是金属的物件相碰。还是从房间下方传来。
她寻着声音来到梳妆台前。梳妆台上的首饰和胭脂琳琅满目,但是如果你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桌上的首饰风格迥异,有年轻少女惯常带的粉色桃花簪子,也有妇女喜欢的十分富态的红玛瑙扳指。这李妈妈似乎是有着收藏癖,你在她的梳妆台上甚至能看到男子的发冠。
而在这些首饰后面,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兔子玉雕,时寻真将手轻轻按在上面向左旋转,只听到很轻的咔哒一声,梳妆台底下一扇门缓缓打了开来。
那是一个向下的楼梯,十分狭窄,被梳妆台上垂下的衬布遮挡,她侧耳听了听动静,悄无声息地摸了下去。台阶并没有很长,台阶下没有丝毫亮光,但是除了她的心跳之外,时寻真还听到了另一个十分微弱的心跳声。
确认没有第三人之后,她从拐角走了出来,终于明白了那些声音的来源。暗室里,有一个非常窄的木床,宽度都不够一个成年女子躺上去,她的两只手只能垂在两边。而现在木床上面几乎死去的女人,此时的模样十分的糟糕。
她的双手被很粗的麻绳捆着和巨大的木桩相连,这让她的双手以一种极其不舒服的姿势扭曲着,肩膀和手臂的关节处已经有了非常明显的红肿。
女子几乎衣不遮体,身上没一处好皮,上面都是各种各样的伤口。有用蜡烛烫的,鞭子抽的,胸口上甚至还有烙铁烫的荡妇二字。
脚上被铁链捆住,右腿呈现不正常的扭曲,上面有着大片的青紫淤痕,应该是被打断了。嘴巴里竟然还有防止她呼喊和自尽的塞子。
时寻真赶紧上前,取掉她嘴里的异物,伸手去探她的呼吸。还好,虽然很微弱,但是终究一息尚存。
她撩开女子脸上汗湿的乱发,手点着女子眉心给她输送灵力。让她能有力气睁开眼。
女子双眼紧闭,眼皮下眼珠疯狂转动着想要醒过来。
“嗬!”几秒后,女子猛地睁开眼,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剧烈的喘息着,胸腔起伏夸张。一面挣扎着想要直起上身,一面又因为双手被木桩拖住而无法动弹,然后因为被她动作牵动的伤口疼痛炸开,整个人痛苦的抽搐着。
“姑娘,姑娘你先缓缓,我会救你出去的。”时寻真的手始终按在女子的眉心,支撑着她的生命力。
恍惚的女子这才看到时寻真。
女子的眼睛时而涣散,时而坚定,她猛地甩了甩头,然后死死盯着时寻真说道:“你是谁?!”
“不,不…不管你是谁,快杀了我,然后快跑!”女子的神志明显是混乱的,她脸上的五官因为痛苦全挤在一起,这么一会儿就流了满脸的汗水。她始终想将手脚挣断束缚,身体因为苦痛颤抖着,意识却像不知道一样一秒都不愿意停下挣扎。
“姑娘你先别动,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放心,我会给你解开绳索放你出来的!”时寻真说完,以手代剑,迅速划开她手上的麻绳和脚上的铁链。
意识到手脚上的束缚消失,女子长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了下去,眼神又开始涣散起来。
“姑娘你不能睡,我们必须先出去。”时寻真握住她的手,靠近她耳边想要唤回她的神志。
“你,你不是清露镇上的人。”女子缓缓将目光看向她,肯定的说道,然后下一秒又突然激动地抓着她说,“你快走,清露镇有妖!很多妖!”
时寻真刚想问个究竟,刚刚恢复了一些力气的女子,毅然决然地咬断了自己的舌头,瞪着一双眼睛浑身抽动了两下便很快死去了。
女子本就是只剩下一口气靠着时寻真的一点灵力吊着,她没想到女子会这般决绝。看着不成人样的女子,时寻真叹了口气。
她甚至还不及问一下她的名字。而只是从刚才寥寥几句话,也能看出来这个女子心地善良,即便到了如此情景,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让她快跑。
“寻真,你现在还带不出去她的尸体。”一直安静的祁渊看出时寻真想将女子好好安葬的想法。劝她道:“用法术带出去会让暗处的妖察觉到,还有那个竹泠,你可就抓不到他们的小辫子了。”
“阔阔,她说这个镇上有好多妖。”时寻真轻轻地合上女子的双眼。
“这人临死之际说的话,不像是有假。但是你也查看过,只有竹林深处有妖气。你现在应该……”
“我应该揪出李妈妈,杀到赵府上去。”时寻真打断他,低着声音说道,“但是不行,我知道的,要是想为她报仇,找出所有伤害过她的人,我就不能简单地以杀止杀。”
时寻真最后再看了一眼女子,在心里暗暗承诺会让她的仇人血债血偿,然后迅速处理了她来过的痕迹,将被割断的绳索和铁链伪造成女子回光返照,被暴力扯断的样子。
然后原路返回,隐藏在墙角。听着芙蓉楼前院歌舞升平,男女嬉笑打闹的声音。
暗室里的女人原本应该是个很顽强的人,之前在屋外听到的动静,也是她偶尔清醒过来时,拼尽全力想自我了断的证明。她的所有生命力,全部腐烂在这院子底下了。
“你想怎么做?”祁渊问道。
“我得重新回到赵府去。我的玉佩,是被李妈妈顺手牵羊拿走的。我心急来找她很正常。李妈妈看到我,肯定会将我捆了送回去。我之前没看到赵老爷就先溜了,现在所有的线索指向赵府,我要弄明白这个赵老爷皮下藏着什么鬼。”时寻真边说,边贴着墙角往前院摸去。动作依旧很小心,却故意在有人来时迟个一秒躲开。
路过的龟奴余光看到似乎有什么飘过,警惕地四处张望,又四处找不见有人,疑惑地继续走开。端着客人点的瓜果背对着时寻真。
她等到龟奴走远,又走回走廊,刚想跟着他往那个方向走,忽然察觉到身后有异样。她心思一动,像是毫无察觉般继续往前走。
才走了一步,忽然肩膀被人用力扣住,然后耳边有人阴恻恻地说道:“你要去哪里?”
时寻真整个人猛地一抖,惊恐地回头。
刚才的龟奴竟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表情十分吓人,盯着人的模样就像冷血动物的眼神。但是明明,这人身上没有妖气,甚至连内力也没有。
“放开我!”时寻真夸张地大叫,想挣脱他的手。
龟奴看她弱不禁风的模样,一点都不惧,单手拽着时寻真往前院拖去。
时寻真不放弃挣扎,其实暗暗观察四周。芙蓉楼并不大,没一会儿就到了前厅。天色已晚,现在正是最热闹的时候,坐满了客人和伺候的妓女,每个人都笑着玩闹着,喝着酒东倒西歪。李妈妈自然也是在的,打扮的十分花枝招展,躺在熟客的怀里已经喝的分不清东南西北。
龟奴将时寻真扯进前厅的动作就像炸药,一瞬间所有人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盯着他们。诡异的很。然后最先从李妈妈开始,拿着酒壶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来,嚷嚷道:“这是谁,快让我瞧瞧,这是哪个姑娘?!”
然后其他人也都开始往他们这边挪动,因为很多都喝醉了歪倒在地上,便直接直起上身爬了过来。
“李妈妈,这是我刚才在走廊抓到的。是个外乡人!”龟奴高声喊道,那高兴的模样就像是意外找到了被藏起来的零食,让人汗毛直立。
时寻真冷眼看着,表情惊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