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九月九,漫天漫地桂花香,枫叶红彤,天空也碧蓝得像幅水彩画。轿车在一片金黄灿烂的稻花田野间飞驰,惊散了路边停驻的鸟雀。何殊照着导航的指示一路行驶,副座的叶枫霏抱着怀里的月饼神往地目视前方,似乎在期待不久之后的重逢。
电话铃响,叶枫霏接起。
奶奶在电话那头问候:“霏霏,你们要到了吗?”
她回答:“嗯,快到了。我们离镇上还有一段了。”
“哦,好好好。不急,我们已经做好饭了,你们慢慢开。”
车子开到丰家院子的大铁门前,只见铁门早就给他们开好了,敞开在那儿。爸爸看见他们的车子来了,招呼着何殊把车子停到车库里去。
等何殊从车子里下来,奶奶立刻热情地迎了上去,眉开眼笑地拉着他的手打量:“你就是何家的孩子!长得可真是仪表堂堂,眉清目秀。我听孙小姐说上面领导要撮合你和霏霏。你觉得我们家霏霏怎么样?”
叶枫霏见奶奶劈头盖脸地一连串地问下来,直臊得慌,脸都红到了耳根,嗔道:“奶奶!他只是我哥哥,你别胡言乱语的。”
旁边周玉兰也把奶奶拉住,尴尬地笑着给何殊道歉说:“你别见怪,老人家就喜欢乱点鸳鸯谱。”
何殊颔首说没事。
周玉兰招呼着他们进客厅吃饭,可刚走到一半,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问叶枫霏:“丰霏,上个礼拜我在新闻上看见你和一个明星走在一起,好像很亲密的样子。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周玉兰这么一质问,大家都静默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像探照灯似的盯着她。叶枫霏被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心里咒骂了陆江离一阵:这家伙简直是个移动的自媒体,跟他在一起,丢个垃圾都能被全世界知道了!幸好当时还没跟他分手,要是被家里知道自己遇人不淑,怕是又要被缠着教育一顿。
叶枫霏说:“陆江离是我同校的校友,我们先在军训的时候认识,后来才知道他是何殊哥哥的表弟。现在他是我男朋友。”
周玉兰听了,冷哼一声,讥嘲道:“现在换个姓氏果然不一样了,谈个朋友都要和明星了。”
何殊听了皱了皱眉,叶枫霏则冷了脸,但并不想接她的话:她这个继母在她小时候就是如此,心胸狭隘,刻薄尖酸,待在她身边的人更是煎熬,都三十好几了还是这副腔调。小时候还与她争吵过几番,后来她也不想理她了,省得自己自讨没趣。
奶奶见气氛尴尬,插嘴道:“先不说这些了,大家都肚子饿了,去吃饭吧,我去把丰瑞叫下来。”
丰瑞一路跑下来,左右环视,看见了叶枫霏,像只小泰迪一样扑过来,直叫“姐姐、姐姐”。叶枫霏看着不过自己半腰高的幼弟,俯下身摸了摸他圆滚滚的脑袋。
幼弟仰头发现了一个高大威武的男人,一脸凶相,立刻缩到了后面,怯怯地问:“姐姐,他是谁?”
她朝弟弟望的方向看,介绍说:“这是何殊,他是我的哥哥,也是你的哥哥,快叫哥哥。”
小丰瑞仍然躲在姐姐后面,害怕得不敢看他。何殊见他一副畏惧的样子,想起叶枫霏说过如果自己多笑笑,就看起来不那么凶了。于是他扯了扯嘴角,尽量把嘴角弯出一个亲切的弧度。
他这一笑,宛如白茶花开,荷叶饮露。小丰瑞伸了伸小短腿,从姐姐身后走出来,叫了声:“何殊哥哥。”
丰家招待的酒菜虽然没有何家私厨做的那么精致,但也都是美味家常菜。
吃过饭后,叶枫霏把丰瑞叫过来考问他最近的学习。一番考问下来,她发现丰瑞在她走后就懈怠了下来。之前她已经教会了他基本的拼音算法,到现在居然忘得七七八八;给他买的拼音版的唐诗宋词也没有背。
叶枫霏问周玉兰这是怎么回事。周玉兰说:“他现在还小,天性就爱玩,什么都不懂,我哪里管得住?”
叶枫霏气极,可她也不好去训周玉兰,只能对丰瑞说:“弟弟,你要记住。你不是大户人家,也不是什么天才神童,现在好好学着,以后才能比得过人家,有好的出路,明白吗?”
可四岁的小孩子哪听得懂这些,他只觉得姐姐板着脸像是在生气,惹得他心里委屈:他又没做错什么?姐姐为什么要凶他?
何殊见小丰瑞圆圆的鼻子上红红的,泪水在大眼睛里打转,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就劝叶枫霏说:“弟弟年纪太小了,还不过四岁,是不知道自己要约束自己的。与其教他自觉,还不如给他聘请个家教。我们家开了几家做学前教育的机构。我到时候给你弟弟找个好的,怎么样?”
叶枫霏脸色稍霁,点了点头。丰家夫妇连连道谢。
何殊说:“不用谢,不过是哥哥帮妹妹一些小忙,算不上什么的。”他又提出,“今天是重阳节,缘回镇上开了一个菊花会,晚上有菊花主题的灯展、烟火表演还有各种稀有品种的菊花展出,你们要一起去吗?”
丰家的人纷纷拒绝,说他们已经去过好几次了,除了小丰瑞之外。于是奶奶就建议:不如让丰瑞跟他们一起去,他这些天也非常想念姐姐,他们就不跟过去了。
晚上四点,西边的天空被紫霞所笼罩着,灯光没有了太阳的照射,在幽暗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明亮。黄昏,彼岸与人间相连之时,也正是看花灯的好时候。
缘回镇是申城一个较有名气的古镇,在傍晚,宽阔的主干道路上充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都是过来看会展的。在进古镇的牌坊下,首先印入眼帘的是街边商铺里各种五颜六色的菊花会的广告。街边小吃飘香,锣鼓乐队齐奏。
到了中央大道上,沿街的花圃里种满了各色的菊花,木栅栏外面还挂着写有花名的木牌。何殊一行人沿着街道参观过去,这些菊花犹如绣球的瑶台玉凤、粉荷花;有如龙爪瀑布的龙吐珠、白鸥逐波;也有形如牡丹的二乔、粉旭桃……偏偏菊花的香都清冽逼人,把一街道熏得都是菊花香,站得离花圃远了也能闻得到。
除了争芳斗艳的菊花,古木上还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都扎成了菊花样式的,又或是在上面绘了菊花的彩画;古镇运河上的画船也装饰成菊花主题的。
叶枫霏几个人一路吃,一路逛,不知不觉把古镇都逛完了,走到了古镇的巷尾。身后传来了乒乒乓乓的声音,他们三回首望去,只见不远处放起了烟花,五颜六色、炫目夺彩,烟花盛开的样子宛如一朵朵菊花。
“人间真是漂亮。”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身边已经站了一个戴着狐狸面具的小孩。他穿着湖蓝色的交领短打衫,外套绣着祥云仙狐的黑色外褂,提着一杆长烟吞云吐雾,声音尖细,分不清男女。
烟花放完了,他转目凝视何殊,“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何殊。”他又看向叶枫霏,“看来你已经找到你的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