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老道的面容就是一僵，先前兴奋的劲儿一下泄了八九成。
如今听得对面开口就是一句不能吃，这怎叫老道心情会好，虽说他也不至于当场生出怒火，但也有些不忿了。
裴正也是晓得该是他说话的时候了，他本就想好了要占了先机，将话题引到他想的地方去，先是装作个炼丹的行家，贬一下老道的丹药，再拿出系统精品的丹药，其他不说，这身份妥妥证实清楚了。
裴正抓了个机会，没让老道开口，抢先继续回道：“真人请看，这丹分明就是金石顽物，入不得口，据我所知，诸多门派都作这金石之丹为毒药，况且真人这丹也无内气蕴养，虽炼时加入了多少药材，但药力全数被消融，空留下金石之毒，这自然是吃不得！”
裴正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老道的气就涨了起来，也顾不得是客，横眉竖眼，插口道：“我这丹方可是有所考究，是前朝大家的古籍详解，古时前辈都是如此炼丹服食，有何作假，书中自有不少奇伟之事，都是真正的......”
说着手竟在打颤了起来。
“呀，真人走了外道，金石如何能养气？”
“韩道友这话可是讲错了，我这丹可不曾用什么金石，用的那可都是上好的元水外加上三十二味药材，这如何是毒丹，况宝药为辅，火炼了整整九日，这又怎能说是有毒，难道你曾服用过这丹。”
怪不得有股味，这元水也就是水银，裴正看了看炉子，当即退了几步。
也就争上了两句，半吊子出家的裴正已经掏空了存货，自然也就答不出什么细节来，好在这两句话也让裴正有了结论。
老道的认识的丹药和他认识的不一样，两人的对话分别就是互相对牛弹琴，两者根本就是同一层次上的东西。
裴正正了正脸色回道：“自然是不曾！”
“那又如何说出这种话来，下这般结论，岂不是可笑！”
老道也已经怒不可遏，两人的言语渐烈，快有些争吵的意思了，守在门前的小道童哪里见过这般景象，好好的游学交流却演变成了争锋相对，按理说他是要站在他师傅那一边的，可两人的争论话语是丹药，他恰好一窍不通，怎么能插上话来。
踌躇了一会，小道童悄咪咪离开了大门几步远，这地也不是他能呆得下去的。
裴正眼见得老道的青筋都要暴起，知道是时候了，也装了几分颜色，顺着周身摸索了一会儿，从那道袍里掏出了一枚瓷瓶来，这变身的好处就在这，随拿随放。
老道生气是自然，他先前的兴奋就可见一斑，最主要的还是他一开始认为是知己的裴正竟说出无根无据的话来，好似被骗了一般。
这对他这位认真研习过的人来说，如何能不生气，要不是他也已经上了年纪，涵养修身的本事不错，说不得早就同裴正扭打起来。
老道虽有几分期待看着裴正掏出个瓷瓶，但还是对他的大言耿耿于怀。
如何待人，裴正自然清楚，要是真就把瓷瓶里的药摆到老道面前那才是真失了礼数，说不准引起老道的不悦，前面的铺垫努力都将付之东流。
装还是要装一下。
裴正取出瓷瓶，呆愣了片刻，又一副回神的模样，拍了拍脑门，朝着老道拱手，面上没了先前的争论不忿，只剩下歉意。
“真人抱歉，失了礼数，冒犯到了真人，只怪我今见了丹炉里的丹药，一时间恍若仍在青云山上与众位师兄弟探讨丹术，以至于迷了心神，请真人勿怪。这瓷瓶里的丹丸是我在山中所炼，丹法尽是青云要诀，还请真人品鉴。”
裴正这一礼，老道的心情松了不少，他已经多少年没有今天的愤懑了，眼见裴正道了歉，看瓷瓶就在眼前，也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赶忙回道：“道友不必如此。”
老道执着一生，现如今的岁数已到了尴尬的地步，访仙求道的人坚持了大半辈子连仙的影子也没有看到，好似自己做出的努力都如同荷叶上泻过的水珠，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就算真的有人称呼老道是大修行，大神仙，可世人说他得道那都是臆想，骨子里还是凡人的躯体，上不得天，入不了地，困缚在这天地间。
老道接过裴正手中的瓷瓶，喟然一叹，将它打了开。
他是没多少带着希望的，眼前的裴正虽然说对丹术略有小成，但在他眼中却是漏洞百出，他自觉已经谨记了书中的详略，不会有任何漏洞，所炼出的丹药又怎么会假。
他的争辩只是他坚信那本古籍，相信古人不会欺人。
他的坚信也是这世间其他打坐念经的求道人的坚信，如同老道，他的毕生所学都是建立在世间有神仙的基础上的，而自己没有福缘，归根结底是自己的错。
以至于他越发的勉强想要找到超脱的法门，服丹就成了时尚，这是无法避免的，就连九五至尊也会给自己冠上多少尊字真君，以求仙人保佑长生，最后吃了几颗圆珠子，不了了之。
只是这份坚信到了今天却轰然崩塌了，这般筑了几十年的大堤，抵不住小小的一个蚂蚁洞，顷刻间倒了下来。
一股淡薄清香从瓷瓶中若有若无地勾住了老道的心神，就连雨后的清润也比不得，只是黑乎乎的瓷瓶里看不清真容，只能闻着味。
可那股清香就已经让老道没了心思窥看了。
是激动，是彷徨，还是战栗，老道的身躯在不停的抖动，但那手越发的握的牢了。
本该衰老的肉身在香气中重新焕发了生机，好似甘霖细雨滋润了整具躯壳，不，甚至是精气神也是如此。
何等的震撼，又是何等的奇妙，一个小小瓷瓶里的小小药丸竟然有如此大的魔力，老道觉得泪水都要开始流淌了。
这不正是他夜有所梦，日有所思的机缘吗！
这不再是什么传闻，也不是什么途说，真真切切的摆在他的面前，这瓷瓶已经告诉了他，这里面就是他要找的仙丹，普通的药丸，又怎么能让他闻上一口就觉得通体舒畅，飘飘欲仙。
这丹药裴正还是有所了解的，变身道士装样后随身携带的东西，品级不是很高，但他吃了没用，一切的作用都要在他原身的基础上才有效果，只是他多了些知识，知道这药是什么，干什么的，比如那瓷瓶里的丹药就是品阶良好的调元散，补虚延寿，蕴养身体的药丸子。
可是老道不一样啊，这对他可是有莫大的好处的。
一瞬间，老道先前心心念念的古籍被他扔到了脑后，在这瓷瓶面前就算是写出古籍的人站在他面前也不好说话了。
强忍住心中的惊诧，老道又将瓷瓶严实地封了口，防止仙气逸散，开口说道：“这......这丹药该如何称呼。”
“此药名为天仙调元散，可增寿补虚，常人吃了，可平添两三年寿命，就连老者吃了也......”
"如......如何"
老道开口打断了裴正的话语，只是裴正的话太过惊世骇俗，外加上他刚才已经品略过丹药了，自然对平添寿元的事深信不疑。
“自然是枯木逢春在开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