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工地磨练
三个月过去,他个子“噌噌噌”的长高了三寸,体重也由原来的七十几斤增加到一百零几斤。
几乎是连走带跑地快步趟过一片三四里的松树油茶树林,前面到处是人山人海,到处是高音喇叭在欢腾喧叫。
前面就是国家立项的在湘西南修建大龙河水库渠道枢纽工地。
前面豁然开朗:到处是人山人海,到处是高音喇叭的热烈高亢的喧叫。
这就是湘省除了欧阳海灌区之外的号称第一号湘江源头大龙河水利枢纽工程主干渠如火如荼的会战工地场面。
在这里,聚集了湘西南六县数以万计年轻男女民工,他们都挑了满满的两畚箕泥土,顺着那几乎是陡坡往上的将近五十度长达二三百米的斜坡向着那完全靠人力填高起来的渠道工地奋力地向上奔跑。
高音喇叭里“加油”“加油”的助威的叫喊声声浪,几乎像潮水那么一阵又一阵的震荡着周围长满松树油茶树的山谷。
赵春华他们跑着到了工地,下到了自己那个大队的已经挖得很深很深的取土土坑,很快地拿起铁铲往畚箕里装满泥土。
甩掉外衣,赵春华把一担满满的泥土晃悠晃悠地挑在肩上,沿着土坑里留出的土坡登上地面。
很快,他便又融入到了那些青年男女民工们充满欢声笑语的排着队在高音喇叭鼓动下的不断发起一个又一个冲锋的不知道有几百几十级斜坡的队伍之中。
终于等到轮到倒了泥土下来的时候,赵春华他们几个年轻人不是在那向着下面的路走,而是用手抓着畚箕顺着那斜斜的土坡往下飞快地跑。
这时候,来他们大队工地参加劳动的工程部总指挥长深怕他会出安全事故,大声的对着赵春华他们喊:“赵春华,我是工地指挥长,现在我告诉你们:不要为了赶快,就不注意安全。你们这些个小家伙,我就很少看见像你这样干起活来像拼命三郎一样的人。”
不过喊归喊,他的心里对于像赵春华这样的年轻人还是从心里充满了喜爱。
地处莽莽湘西南大龙山北麓的大龙河水利枢纽工程,据工地指挥长说明年就要蓄水发电。赵春华他们在休息日曾经去那正在紧急施工的大龙河水库工地之上看过那钢筋水泥浇注的大坝,足足有一百五十米高!
听人说能装几亿立方米的水。
以前的大龙河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据说在主干渠完成土石方后,还要在在这大龙河西面支流的河面上架起一座二十多米高一千多米长的钢筋混凝土大渡槽,届时将有十几个流量(一个流量是每秒一个立方米)的水流过。
通水之后,这清亮静谧的大龙河之水就能流出莽莽湘西南大龙山,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流向那十年九旱的湘西南几个县的广袤无边的乡间和田野。
那时将有十几万亩农田一年由插一季水稻都无法保收而变成一年插两季水稻都水旱无忧。到那时,农民们不用再担心他们的肚子吃不饱,而是白花花的米饭尽着肚皮装。
赵春华他们参加会战这一段,汇集了湘西南地区好几个县的民工,六七万人缠住这只有一千米多长的一段,挑土挖土装土,垫高六十多米才出渠底,光渠底就宽达一百多米。远远看上去,在高音喇叭的不停喧嚣中,人往人来的工地上就像无数的蚂蚁在往来蠕动。
不论上午还是下午,中间都休息半小时,老人们壮年人坐下来边抽旱烟边摆龙门阵。赵春华他们这些被老人们誉为“屁股上有三把火”的青年男女则三一群五一伙,从工地的这头徜徉到工地的那头,观赏自己此生有幸亲身参与的创造性地劳动成果。
在这么一小段地面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靓丽多姿的青年男女。人们用欣赏的目光互相打量,男青年们打量那些美丽窈窕的女青年们,女青年们也用欣喜的眼色回应那些自己喜欢的男青年们。
时不时会有男亲女爱的风流韵事在人群中传播,但是那些在人们看来都是自然而又平常的事情。
喧闹的工地终于在主干渠峻工的时候安静了下来。
离过农历年还有十多天,主干渠基本完工,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民工都回各自的农村生产队去了。沸腾喧嚣的工地上寂静了下来。
村上留下结过婚的吉顺,赵春华和一个也是不满十六岁的青年玉树,做在渠道上挖花边种草的扫尾工作。
吉顺夜里偷偷回家去看他的老婆,却带来个令人十分不愉快的消息:为了强化农村的阶级斗争,县里又开始了一个名叫“一打三反”运动。
为了搞好运动,县上还向农村派来了斗批改工作队进驻到各村。工作队宣布:
农民一家只允许喂养不超过三只鸡,各家各户将不准再饲养进入水田危害禾苗的鸭子。 种在自留地上长得好的蔬菜都要当作资本主义的尾巴割掉。
“所有的村民都要去学习与参加“斗私批修”,要求人人都脱胎换骨过关。那个工作队长李开放说我们修渠道这里还有几个坏家伙,他说早晚要揪回去狠狠批斗。”吉顺说。
赵春华开始很恐惧,但过了一阵牛脾气上来了:“反正我一身清清白白,又没干什么坏事,你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好了。”
刚刚回到农村那个时候,赵春华一个农家孩子,不懂得什么是政治什么是政治运动。干什么也就是看着跟着别人,觉得好玩吧。
不过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赵春华也见得多了:
那些被认为有政治“污点”的人,总是要被捆绑着到大队公社还有区公所里召开的大会上去“批判斗争”。
那些十七八年前在农村土地改革中成分被划为地主富农的人,除了被集中劳动改造,还被戴上高高的用以前农民们放在水沟里装鱼虾的竹篾籇糊上白纸做的写上各种名号的高帽子,捆绑着由持枪的武装民兵押着游村游乡。
不过,他心里并不欣赏那种搞政治运动就整人的做法。
吉顺说,那个工作队长发了狠话:说在我们修渠道这里还有几个坏分子,他要抓回去“批判斗争”游村游乡。
赵春华开始很恐惧,但过了一阵牛脾气上来了:反正自己一身清清白白,又没干什么坏事,你想怎么斗就怎么斗好了。
然而,他们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外面就突然有十几个人举着高高燃烧着的火把闯了进来。
那些人的打扮很酷:
草绿色的仿制军衣,腰里扎着宽宽的牛皮带,手臂上还戴着红红的上面写着“纠察队”的袖套,一个个内心无知却脸上都充满着不可一世的蛮横。
为首的人正是那个曹薪水。
曹薪水看看全大队的十几个人都在,将手里吸得快到头了的香烟一扔,右手扎扎左手的衣袖,沉声喝道:
“我们是奉斗批改工作队之命来管教管教你们这些狗崽子和坏分子的,打!给我打得让他们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曹薪水疯狂的大声地嘶吼着,一马当先,带着人冲到赵春华和吉顺等人身边,大声的叫嚷:
“打啊!给我打!”
那些人先抓住吉顺,发疯一样对着吉顺一顿拳打脚踢,把吉顺打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紧接着,他们又挥舞着木棒向赵春华和他的同伴玉树等人疯狂地砸了下来。
半夜,那些人丢下被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的吉顺赵春华跟其他几个生产队留下做修水利扫尾工作的人,扬长而去。
农历小年那天赵春华们做完了该做的事,挑上铺盖回村。刚走到村口,便看见有两个村上的干部送一个人出村。吉顺神色慌张地对赵春华两个说:
“那个人就是斗批改工作队的李队长,讲了要批斗我们的就是他!”
赵春华看见吉顺的脸色都吓得有点发青了,嘴也在哆嗦,对吉顺说:
“不怕,我来走前面。”
赵春华挑了铺盖昂首挺胸的走在前面,跟那斗批改工作队队长狭道相逢。只见那人尖嘴长脸,一对三角眼里两道阴鸷的凶光刷过来。他没有害怕,坦然的将目光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