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安眠。
“主子怎么起的这样早。”双儿推门恰见程沅揉着惺忪的眼起来:“还没到请安的时辰呢,您不再睡会儿?”
“我也不知道。”
少女香肩半露,自个儿胡乱搭理好蹦下床来:“或许是换了个地儿,睡不惯罢。”
她挺直腰杆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妆奁前,由着双儿梳洗打扮一番,清清爽爽地推开门。
双儿随着一同,提醒道:“主子,往后这儿就是您的家,您早晚也是要习惯的。”
“话可别说太早。”
易敛蓉扶着簪子立在前头,正要上撵:“往后的事儿,司天监都测不准,你倒敢想。”
言罢不正眼看二人,径直上撵离去。
双儿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程沅看似满不在乎地领着她往皇后宫里去,只是说话声音要小上许多:“皇后娘娘昨日不是身体不好吗,今天也不知道好了没有,能见我们吗……”
双儿蹙眉:“主子,这话小心些说。”
义正言辞得像方才言行有差的人不是她似的,程沅心中大觉好笑,不愧是赵氏派来的眼线,还真觉得高自己一头,压根没把自己当主子看。
那又如何呢。
她脚步轻快地走向坤宁。
从前这些年早把她的骨头打碎了,她压根不在乎这些阴里暗里的夹枪带棒,只想越爬越高。
届时,紫禁之巅,万人之上。
阴暗徒留给身后。
坤宁也渐渐地近了,外头有撵有随从,想来自己也算往后到的。
却没成想德妃昭仪三宫六院都到齐了皇后还没出来。
程沅也趁此机会打量一番宫中诸位,倒真是像御花园似的,万紫千红什么花儿都开得正艳,叫人目不暇接。
从高到低,先是见过的易德妃与杨昭仪,两人各坐一头自有人攀附搭话,易德妃倒还好讨好,说几句好听话也便不给你脸色了,杨昭仪却是不同,面上一副冷冷淡淡的笑,再怎么说也说不进心坎去。
再往下,有一人分明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颔首低眉淡然而坐,却叫人完全忽视不去。
是盛宠不衰的俪妃。
“俪”之一字可了不得,所谓“伉俪情深”往往是形容夫妻之间,可俪妃从前在齐王府也不过是个侍妾,又家世平平,除却是太后远房表亲的名头什么也没有。
俪妃柳茴之,纯而不素,眉眼清秀而不寡淡,因她尤爱百合,皇帝便为她在钟粹宫四周种满百合,花开时节最是动人。
所谓佳人遗世独立,偏偏卷入宫闱深深处。于是宫外有诗人为她而吟,道其:“皎皎天上月,落入凡尘间。”
她不与众花争奇斗艳,只静静呆在那,就叫人无论如何也忽视不了。
当之无愧的皎白月光。
往下便是皇后娘娘的表妹沈姝姝,沈嫔。
她也是个有趣的。
先皇遗诏刚敲定还未颁布时上头几家就收到些消息了,沈家原本有意倒向楚王,这一遭出来连忙将剩下那个十六岁女儿也嫁了过去,纯粹是强塞。
如今刚过一年,沈嫔也才十七,不怎么得宠,都是靠着皇后的照拂。不过她树敌倒是很少,至少易德妃与杨昭仪都对她没什么敌意。
又去片刻,嬷嬷扶着一抹单薄的黄色身影出座凤位,众人一片请安问好。
“臣妾/妾身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平身。”程沅在起身后坐到中后端,细细打量这位病怏怏的沈皇后。
她的长相并不如杨晏琼端庄华贵,亦不似易敛蓉精致风韵,更不似柳茴之飘然若仙。她的长相在这万紫千红的后宫中甚至显得有些普通,眉眼间几缕淡淡的病弱之气理应使她不怎么讨喜。
可恰恰相反,她一座下,一开口,程沅就觉得亲切温和。
这位沈皇后博览群书,是先帝亲自称赞才惊艳绝的京城第一才女。那周身的气质,比起杨晏琼杨昭仪那般雍容华贵像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更像家中历尽千帆温和宽厚的姐姐,怎么也讨厌不起她。
皇后舒了口气,眉眼含着温温的笑:“本宫身子不适,叫诸位妹妹好等。”
“要臣妾说,皇后娘娘既身子不适,便更该静养。”易敛蓉承着那抹阴阳怪气:“瞧瞧这一上来,气儿都喘不匀,真叫臣妾害怕。”
“是让德妃妹妹担心了。”沈皇后似乎听不出那讽刺,一招以柔会刚使得得心应手:“这两天身子渐渐宽松许多,加上今日是新入宫的妹妹们头一回来请安,就想着见了大家心情也会舒畅些……”
“您还是看得晚了。”
杨晏琼倒比易敛蓉更为放肆,径直截断了皇后轻缓的话头:“德妃娘娘可比您想看新妹妹多了。殿选还未开始就一早去储秀宫与诸位妹妹们打了个照面。”
她扫易敛蓉一眼,满是轻蔑:“想来,给皇后娘娘介绍新妹妹的任务该给她才是。”
“杨昭仪这是在说什么话。”易德妃怒极反笑,直起身时钗环碰撞,声响泠泠:“怎么,这么说你不想见新人?”
“那本宫倒好奇,你去储秀宫干什么?”
这头两人斗嘴比狠,那头沈嫔递给俪妃一个自己带过来的橘子,俪妃没看一眼,或者说她从头到尾没抬眼,就淡淡拒绝了。
最终还是沈皇后眼看二虎相争,正了正神色有些严肃地打断了这闹剧:“好了,新妹妹们看着呢,都像什么样子。”
杨晏琼到底给了皇后一个面子,拿起茶盏啜茶,余光笼罩在场所有人。
“是。”易敛蓉不情不愿应下,一看众人唯独不见郭燕的身影:“郭常在怎么没来?”
这时候沈嫔倒是接话得很快:“郭常在昨夜侍寝,皇上心疼她,就赦去了今日的……”
易敛蓉轻嗤:“沈嫔平时甚少见着陛下,却晓得陛下想的什么,倒是奇了怪了。”
沈嫔悻悻一笑,不敢接话。
“好了。”沈皇后抬手轻揉额角:“时候也差不多了,大家散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