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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甲斐之虎(中)

就在大内义尊别有所思的时候,山本勘助的双手突然加快了速度,一把抓过递来的太刀,闪电般抽出剑来。在众人膛目结舌的注视中,暴起一剑抹向大内义尊的脖子。

吾命休矣!原来人家要的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自己的性命。大内义尊明白过来,身子顿时凉了半截。山本勘助显然不是弱手,这一剑又快又准,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神仙也难救了。大内义尊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闭目等死了。

凛冽的剑风激得义尊的脖子上起了好大一片的鸡皮疙瘩,甚至还能清晰的感觉到剑刃切到皮肤上那冰凉的刺痛。

“义尊大人,得罪了。”恍惚间似乎过了好久,大内义尊才听到山本勘助略显沙哑的声音。山本勘助手上的剑还横在义尊的脖子前,并没有砍下,险死还生的感觉让义尊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看了看还算干燥的裤裆,幸好还没被吓得尿出来。自己行事不密,失手被擒,也只好这样安慰自己了。

山本勘助一把夺过义尊腰间的佩剑,押着义尊后退到自己阵中。

“狗贼敢尔!”长野业盛怒喝一声,提枪就要冲过来。

“住手!”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叫道,却是大内义尊和杉正重。杉正重眼疾手快一把扯住了长野业盛的袖子。

“你?”长野业盛不解的看着杉正重,又望着大内义尊。

“哈哈哈哈,”山本勘助目的达成,笑道:“小兄弟用不着如此,我家与长野家的停战协定依旧有效。至于义尊大人嘛,不过是信玄公想请去踯躅崎馆作客罢了。”

长野业盛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世上哪有如此请人作客的,正待要挣脱杉正重。

“唉,”大内义尊叹一口气对业盛喊道:“业盛不可,长野家好容易停战,万不可落人口实,更何况……”

“更何况义尊大人正在人家手里,我等投鼠忌器,若要硬来,只怕于义尊大人有碍。”杉正重也拉着业盛解释道。

长野业盛又不是混不吝的莽汉,刚刚不过是因为太担心兄长而被怒火冲了脑子,如今一想明白也就停了下来。“只是,就这样任他们带走兄长?”长野业盛反问杉正重道。

“武田信玄既然邀请主公前去,那在下自然也要一道前往。”杉正重向山本勘助喊着,并且往武田阵中走去。

“我也一同前去。”长野业盛说着就要跟上杉正重。

“这位义尊大人的家臣可以一同前往,至于长野家的少主,我看就不必了吧。”山本勘助出言道。

“你且回去,提醒业正殿下仔细注意武田家动向,主公那边自有我照顾,你且宽心。”杉正重劝慰业盛几句,又招手让人将业盛拉回了自家阵中,然后转身往武田阵中去了。

长野业盛无可奈何的望着武田家队伍离去,只得满心不甘的回箕轮城去了。

山本勘助倒是没有过于苛责两人,只是下了配剑,反绑了双手,四五个骑士将两人夹在中间。

“我等此去凶多吉少,正重,你这是何必呢?”大内义尊苦笑着向杉正重问道。

“主公何须多此一问,自从在山寺中找到主公,杉正重的命运早就和主公绑到一起了。此番万一主公身死而杉正重独自苟活,也不过剩下一具没了希望的行尸走肉而已啊。”杉正重答道。

“唉,罢了罢了,前面就是龙潭虎穴,我两也只得走一遭了。”大内义尊叹一口气,不再说话。

山本勘助也未干涉两人交谈,只敦促着队伍加快往踯躅崎馆赶去。

一天后,一行人终于到达了踯躅崎馆。

这天早晨,下女已经把饭食摆好在桌上,小干鱼熬成的汤头再加入味噌,里面再煮上切片的白萝卜和面条,武田信玄披着一件单衣盘腿坐下,专心致志的准备享用自己喜爱的早餐。

“殿下,”小姓跪在门口,半推开门向里面说道:“山本大人和马场大人已经带着大内义尊在天守阁外面等候了。”

“恩?到了吗?”夹到半空的面条被武田信玄一松手丢回碗里。武田信玄站起身来,都等不急穿好鞋子,趿拉着拖鞋就往天守阁外跑去。

小姓抱着被信玄踢掉的一只鞋子,在后面急追:“殿下,鞋子,鞋子。”

大内义尊在这之前无数次的设想过见到武田信玄之后的场景,究竟是当场拔刀就砍,以消心头之恨,还是更恶毒的先关押起来,留着慢慢折磨。但是,真到了眼前这个样子,却是万万也没有想到。

“哈哈哈哈,”武田信玄人还未到,豪放的笑声就已经传入义尊耳中。等到武田信玄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光着的小跑到义尊面,伸手一把扶住义尊的肩膀,郎声道:“阁下可是大内义尊?”

大内义尊顿时愣住了。武田信玄的身量并不太高,要扶住义尊的肩膀还得稍稍向上抬一点手。不过义尊感觉得到,扶在肩膀上的手臂却是孔武有力。面前的人,四方脸,浓浓的眉毛,嘴唇上一圈短而密的胡子,说话时带着厚厚的鼻音。这么和谐的问候,可是和大内义尊预想中剑拔弩张的情形相去甚远。不过,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威震一方的大名都已经如此问候,大内义尊也只好客气的答道:“在下正是。”

武田信玄一眼就看见绑在大内义尊和杉正重两人手上的绳索,对着马场信房佯怒道:“我叫你们恭请义尊大人过来,你们怎么能如此对待客人,快快松绑!”说着就要亲手来解义尊手上的绳子,马场信房赶紧抢在前面松开了两人。

大内义尊动了动被绑得有点僵硬的双手,知道自己的性命暂时是无忧了,向武田信玄道谢到:“多谢殿下。”

武田信玄又指着马场信房手中的乞活喝到:“宝剑乃是武士的生命,岂可随意剥夺,快快交还义尊大人。”

“这个……”这下马场信房却有些迟疑了。这也难怪,武田信玄就在当场,若是大内义尊拿回兵器,突然暴起发难,武田信玄的安危就难以保证。

“在下办事不密,故而遭禽,殿下能不加捆绑,已是开恩,怎敢再奢求拿回兵器。”大内义尊也明白马场信房的顾虑,连忙推辞到。

武田信玄却不由分说拿回马场信房手中的乞活,双手递还给义尊,笑道:“临阵偷袭之事乃是我事先授意,义尊大人却是君子,无妨。”说着将剑硬塞回义尊手中。

如此坦诚,如此气度,大内义尊听到自己竟被称赞为君子,脸上不由得一红,心里却是暗暗佩服。

“义尊大人旅途劳顿,不要站在外面了,我们到上面一坐。”武田信玄亲切的拉着大内义尊的手,在前面带路,义尊只好跟着来到天守阁内。

武田信玄将义尊带到左边首席坐下,伸手解下身上的外衣给义尊披上,关心的说道:“此时虽是初夏,但是甲斐山区清晨多露,大人衣衫单薄,莫着了凉。”

见到武田信玄此举,义尊心头顿时忍不住升起一股暖意,却急忙站了起来就要推辞:“义尊不过阶下之囚,当不得信玄公如此。”

事到如今,义尊已经弄明白武田信玄不是想要自己的性命了,但是因为自己和长野家的关系,所以武田信玄要是有什么其他要求的话,义尊定然不能答应。再加上衣服之于古人可比不得今天,要穿人家的衣服,必须得是两人极为亲密才行。因此大内义尊心头虽暖,却是要极力推辞。

武田信玄却不由得义尊继续说话,双手稳稳的把义尊按到座位上后,自己便回到主位上坐下。又着下女拿了个碗来,边往碗里挑面条,一边向大内义尊问道:“吾闻义尊大人通晓军事,可有何事教我?”

果然是这样!大内义尊心里有了一丝警惕,站起身来,弯腰向武田信玄一揖,恭敬的说道:“人言亡国之臣不可言政,败军之将不可言勇,在下驽钝,不过一阶下之囚,万不敢妄发言论。”

武田信玄闻言,毫不在意的一笑,起身把刚刚挑好的面条双手端到义尊面前放下,笑道:“在下粗陋,浑忘了吃饭才是天下一等的大事。甲斐山国,无甚美食,义尊大人就请先尝尝这面条如何。”

义尊顿时无言,心头一酸。什么是英雄,英雄所以能威震天下,靠的可不光是精兵强将,更是那保藏四海、囊括宇内的心胸。大内义尊不过三日前还是武田家的仇敌对头,如今信玄公却是解衣衣之,分食食之。大内义尊又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如何能不感动,如何能不为之折服。

武田信玄坐回位中,又是说道:“仆起万余精兵,以攻箕轮,义尊却能运筹帷幄,以寡凌众。信玄难解其中之妙,义尊可为吾解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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