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逸尘站在大厅门口的时候,江岳霆正端着一杯茶,颤颤巍巍的往嘴边送,原本乌黑浓密的头发,此刻不见一根青丝,脸上皱纹叠着皱纹,那双手干枯如柴,似乎连端一杯茶都吃力,清晨的阳光斜斜的盖在他身上,看上去像极了一个垂垂暮年的老翁。
“尘儿,过来。”他看见了江逸尘,便索性将手里的茶杯放下,露出慈爱的笑容。
“父亲!”江逸尘大步走过去,将茶端起来,喂他喝下,“怎么会这样?是不是姚不知做的?”
“别瞎猜了,为父早年受了伤,损了根基,多年来修为停滞不前,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只是不放心你。你两个哥哥都长大了,无需担心,你还小,又不能修炼,为父真的想多撑几年,等凤栖修炼有成,也能护着你。”江岳霆眼中满是无奈,原本他计划好的一切,如今都无法实现了,自己愧对亡妻啊。
江逸尘心中一涩,眼睛酸酸的,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段时间江岳霆频频闭关,原来,他一直在强撑,今日,恐怕是知道撑不下去了,才请来了姚不知,想给自己留个退路。
江岳霆摸摸他的头,爱怜的说道:“要是遇见危险,就去流洸城找你姚伯父,我与他相识多年,看在往昔情分上,他也会照拂你的。”
思羽阁陆续赶来了许多人,江逸鸿跑在最前面,他后面是江逸玥,再后面,是岳珑城的文臣武将,他们神色哀伤,步履匆匆。江岳霆望着赶来的人,暗暗拍了拍江逸尘的手,低声说道:“记住,不要轻信任何人。”
“父亲!”“城主!”大厅里陆续跪满了人,为首的是江逸鸿,他依旧是一身玄色长袍,脸庞俊郎刚毅,像极了年轻时的江岳霆。
江岳霆扶着江逸尘的肩膀站了起来,他目光凌厉的扫视了在场的众人,缓缓说道:“我江岳霆一生,上无愧祖宗父母,下无愧城中子民,今日我大限将至,望诸位能继续辅佐下任城主,照拂小儿,日后他们若有处事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诸位大臣齐齐叩拜,齐声高呼:“臣等定当尽心竭力,不负城主所托!”
江岳霆望向为首的江逸鸿,这是自己的长子,也是自己亲自教导出来的孩子,他的一言一行,成熟稳重,加上自己受伤以后,他代理政务,城主职位,已经可以胜任,于是严厉说道:“鸿儿,你是为父的第一个儿子,是长子,为父对你寄予厚望,从习字到修炼,都是为父一步步教导出来的,望你以后能做个好城主,选贤任能,勤勉爱民,无愧于心!”
众人听的明白,这是将城主的位置传给了江逸鸿,不是一直有传言说城主属意三公子吗?怎么会是大公子?他们中大多数人,还是希望江逸尘做城主的,不为别的,江逸鸿自幼便跟着城主处理政事,一言一行尽得城主真传,代理城主期间,手腕丝毫不输城主,倘若他做城主,手下的人想有什么小动作,是万万不能了。
可谁没有点小心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早就知道城主要大限了,疏将军想趁着新城主继任,将堂弟按进专斯钱粮的部门做个善使,以后也方便某点福利;肖大人新纳了一房美妾,自己答应了她要给她哥哥弄个闲差;左大人族中的远亲闹出了人命,再三请求他帮忙想法子周旋……要是这位做下任城主,这些事情一件也成不了。
有人大着胆子说道:“城主,大公子是文武全才,进可带兵,退可安民,是大才,臣以为,不应将其困在城主的位置上。”
“言之有理,那二公子如何?”江岳霆不动声色的问道。
很多人佩服这位大人敢在此时如此直言,也有人暗暗摇头。这位大人心中一惊,为何是二公子?城主不是向来喜欢三公子?二公子虽看着不成器,可那就是只笑面虎,吃人不吐骨头,于是连忙说道:“二公子向来单纯,恐志不在此,倒是三公子近来稳重了许多。”
“哦?”江岳霆神色不太好,“鸿儿,你怎么看?”
江逸鸿深施一礼,说道:“无论父亲如何抉择,儿子都没有异议,若是三弟做城主,儿子定当全力辅佐。”
“尘儿,你呢?”江岳霆问道。
江逸尘侧目看了一眼肩膀上的大手,他怎会不知道父亲是想保护他,说道:“父亲,城主的位置,自然是大哥最合适,我没有那样的能力,更不想担那么重的责任。”
江岳霆对他的回答很满意,说道:“之前因为尘儿最是年幼,母亲早逝,而我大限将至,所以对他很是溺爱,想把他一生该享受的疼爱补全,未曾想引得你们误会。城主的位置,我一直属意的都是鸿儿,他是我一步步教导出来的,无论品行还是才略,都可担大任。”
“城主英明!”众人齐声高呼。
江逸鸿更是情绪激动,不止外人以为江逸尘是父亲属意的下任城主,他自己也一直如此认为,甚至今日的事情,他一直认为是父亲大限将至,才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才知道,父亲只是怜悯三弟年幼,才如此溺爱他,仔细回想,父亲从未教导三弟政务。想到此处,江逸鸿说道:“江逸鸿今日在此立誓,日后定然上不愧祖宗,下不亏子民,选贤任能,勤勉爱民,护佑兄弟,无愧于心,若有违此誓,定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江岳霆还有很多话想说,但没有时间了,鸿儿已经长大,早就可以独当一面,加上江岳雲是他的叔父,秦書是他的娘舅,二人均身担要职,定然会帮衬他的,也不必太过担心。此时见他指天立誓,语气铿锵,连连说好,后退几步,栽倒在椅子上,一口血喷出来,目光直直的看着前方,没了气息。
大厅内瞬间哭声震天,江逸尘呆立在那里。从前他想,等他修炼有成,定然十倍百倍的归还江岳霆送他的东西,可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