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一早。
樱子想了一晚,白公子不能总这样沉沦下去,总要设法唤醒他,樱子推门进去。
屋里已经没有人。
整齐的被子,鞋子放在床前,桌面上一个酒坛子和一只杯,酒坛已经没有酒。
樱子确信白一凡已经走了。
他去哪?
樱子大叫一声:“公子──!”
樊威听到呼叫声,心里格登一声,樊威冲出屋,问发生什么事。
樱子无力地指指屋子。
樊威推门进去,也傻眼了。
屋里已经没有人,白一凡已经离开。
他去哪?樊威也提出同样的问题。
樱子也回答不上来,但她知道,他已不辞而别。
樱子说道,“他走了,真的走了!”
白一凡不辞而别,伤透了樱子的心,她哭不出来,双目无助地盯着白一凡原来住的屋门。
白一凡离开一定有他的原因,也有他的难处,但樱子不恨他,就算他伤她的心,她依然不恨他。
樱子明白一个伤心的男人,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慰好的,白一凡是一个男人,他不需要安慰,他需要的,他会自己去寻找。
樊威道,“我知道他为什么走了。”
“你知道?他跟你说过?”
“从出事那天起,他没有说一句话,但是,我明白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离开这儿。”
“为什么?”
“为了你。”
“为了我?”
“是的,为了你,他为了不牵连你,他走了。”
“没有人知道他在这儿,没有任何人知道。”
“蒋金南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总有一天会搜查到这儿,他怕伤害你,他选择自己离开,公子真伟大,真的,他将所有的危险都担在自己身上。”
樱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下来,“他很自私,他为什么要走?他难道就不怕我担心,他在这儿,有什么危险我们共同承担,他走了,叫我如何是好?”
樊威道,“公子自然会保护好自己的,他决不会让自己有什么危险,我不担心公子的安全,我不担心。”樊威心里明白,公子藏起来,谁也别想找到他。
“他连我这儿都不留,肯定也不会留在其他朋友家,他决不会给他的朋友添麻烦的。”
樊威道,“是的,就算我们去找,也是找不着他的。”
樱子伤心地点点头,喃喃道,“天下人中,要找着他的,只有他自己。”
白一凡三更时分偷偷离开内竹商行。
樱子说得没错,白一凡因为喝了三天的酒,头脑十分清醒,但此时天正黑,连白一凡自己都不知道去哪。
但是,他知道,他必须离开。
经过陌叔的打铁铺子时,听到陌叔大声叫小斤起床,并听到陌叔倒炭烧火的声音,白一凡苦笑一下,他进去是要挨陌叔骂的。
最近没有人唱大戏,大戏台四周都长草了,白一凡跳上大戏台,学着郝五爷的架步,硬着喉咙,唱一段京腔。
只可惜没有人喝彩,他自己唱,又换个位置自己喝彩。
一个人在大戏台唱喏,唱累了,倒在戏台上睡。
他忽然想起风七叔这个人,在旧主的记忆里,是一个很有趣又很好相处的中年人,还有风七娘,风七娘的馒头又大又白,他想起馒头的味道来。
他饿了。
天还没完全亮时,他敲开风七叔的门。
风七叔听到有人敲门,一边嘟囔一边开门。
“这么早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门开了,见到白一凡,又道,“果然是你小子,你好不容易脱身,还敢四下走动?”
白一凡笑道,“我又没欠你钱财,怎么一见面就没好脸色?谁踩中你的尾巴?”
风七叔道,“你──!”忽然又改口道,“你才有尾巴,你的尾巴长得很呢──。”转而小声问道,“没有人在门外守?”
白一凡摇头道,“没有。”
“这就好,天天有人守着,生怕你进来,没想到你果真进来了。”
白一凡笑道,“天下哪有这种态度做生意的,莫非你不想做生意?”
风七叔苦笑道,“你能有什么生意?你这件长袍都快穿着半年了,也没见你添新衣,快过年了,我可忙呢,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磨牙。”
白一凡掏出一张银票,在风七叔眼前扬了扬,风七叔的视线也跟着摆了两摆。
风七叔道,“又不是给我的,给我看看有什么用?”
白一凡道,“这是一百两银票,你说可以做几套衣服?”
风七叔脸上立即就有了笑容,道:“你要几套?”
白一凡道,“我现在先要一套──。”
“做一套用不了这么多钱。”
白一凡笑道,“我没说完,其它的,如果我什么时候需要,我就什么时候来做。”
风七叔接过银票,顺着光线辨认银票的印章真假。
白一凡笑道,“放心吧,比你这个人还要真。”
七叔又将门关上。
风七叔收好银票,喃喃道,“哪来这么大的票子?”白一凡不回答他的问题,风七叔又道,“我替你收好票子,反正你小子平时也没交伙食费的,你现在想要什么款的?”
白一凡想,长袍好做不好穿,至少这个时候不宜穿,谁知道什么时候会跟人打架?还是短装方便。
“做一套短装。”
“短装?快要到大冬天了,穿短装?”
“我说短装就短装,线要紧实要密,就像镖师那种。”
风七叔道,“你进来看看,我刚帮人做了几套,你看看是不是这些款?”风七叔对白一凡一向都很好,他做的衣服,只要白一凡看中,他随便可以拿走,至于客人方面,他再赶夜做出来应付。
风七叔说完,引白一凡进了内间屋,屋里挂着许多款式新衣,有男人有女人,五颜六色,黑色的最多。
白一凡道,“有没有合我穿着的?”
风七叔道,“你这身材,肥的你穿不起,瘦的你也不合穿。”
“你这样说来,难不成要我光杆?”
白一凡找了一套黑色的衣服,“我试试这套。”
“你试吧,这是后天客人才来取的。”
白一凡脱下长袍,道,“这衣服你帮洗净收好,我以后还要穿。”
风七叔道,“行,你随时来取,就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回来。”
白一凡好奇地问道,“你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天天有人找你,白天里,我门口都蹲守着好几个人,看你有没有来做衣服。”
白一凡笑道,“我来了,但没见着他们。”
“他们等会就会来的,你不信到时出门外看看。”
白一凡道,“我先试衣服再说──!”白一凡边说边脱衣服,忽然听到一声女人尖叫声。
风七叔道,“是一凡,叫什么叫?”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风七叔的媳妇风七娘。
白一凡道,“你好像见鬼似的,把我吓了一跳。”
风七娘年青力壮,也不是胆小的人,但她万没想到,白一凡居然真在她家里。
风七娘“你还敢进来?天天有人进来搜查你,有人说你跟我们家熟悉,说你可能藏在我家,搜了好几遍。”
白一凡愧疚地笑道,“带给你们麻烦了,真对不起。”
风七叔道,“讲这些做什么?你试试这套?看哪套合适的,就穿哪套。”
白一凡苦笑道,“你也看出来我不适宜再穿着这件长袍了吧?”风七叔当然看出来,长袍不好逃跑。
“看出来了,看出来了——。”风七叔边说边帮白一凡套上衣服,“还是这件合身。”风七叔说道,此时白一凡正好换上他手上的那套衣服,裤子宽了些,但扎紧裤头还是很不错的。
白一凡也觉得合身,道,“就要这套了。”
风七叔收挂另一套,又将白一凡原来穿着的那件长袍递给风七娘,道,“洗好收好,下次他还要穿。”
风七娘应了声,接过来,道,“你这么早来,还没吃早饭吧?”
风七叔道,“这还用问?加多双筷子就行了。”
白一凡的确没有吃饭,道,“我又吃白食来了。”
风七叔道,“这不是白食,刚才那银票子里扣──。”转而又问道,“你那来的钱?”
白一凡道,“你有多久没见过我了?”
风七叔想了想:“大概有二个月了吧?”
“就是嘛,这两个月来发生很多事情。”
“我知道发生很多事情,你差点被人送到秋水城去了,这还了得,那可是玩命的事。”
白一凡苦笑道,“你能不能说好听的事,我失足被抓,你偏偏记得最牢。”
风七叔道,“我记得牢还不是因为我担心你?想我们两老一小,又帮不上你的忙,担心也是白担心,七娘为这事还哭了好几回。”
风七娘此时已经进了后院去了。
白一凡道,“可她见到我没有惊喜,只有惊吓。”
风七叔道,“别说废话了,你吃过食就要赶快出城,这儿不是久留之地,我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知道你跟我熟,居然有人天天守在门口。”
白一凡道,“李东家又不是外地人,他的家丁护院里,有大半是认识我的,我平时爱在你这儿混口饭吃,他们早就知道了。”
“原来这样,去吧,去吃早饭。”
两人进了后院。
风七娘已经端出白面馒头和粥,还有两三样小菜。
白一凡道,“我吃过很多馒头,还是七娘做的馒头最好吃。”
风七叔道,“不收你小子的钱,你当然说好吃了。”
风七娘笑道,“别听他废话,我不是夸自己,我做的馒头比老陈头铺子做的还要好吃。”
风七叔道,“不见得吧?”
风七娘道,“不然呢?又不见你去老陈头铺子买馒头?”她的话,往往一招制敌,令风七叔语塞。
风七叔答不上来,只顾吃馒头,他又不傻,自己家有,还去买老陈头的馒头?
白一凡笑道,“别在这打情骂俏了,说实话,七娘做的馒头的确好吃,厚实弹牙,味道又好。”
风七叔不屑一顾的表情。
白一凡连吃了三个大馒头,喝了三碗粥,站起来道:“我又把你晚上的口粮吃光了。”
风七娘道,“说哪里话,能吃得了多少,你打算去哪?”边说边拿个袋子装了四个馒头。
“娘──!”此时,风七娘的女儿小花起床来了,见到白一凡,也吓了一大跳,道,“你怎么在这?”
“我走来这的,怎么啦?”
“天天有人要抓你,你还不快逃?”
白一凡苦笑道,“你叫我逃去哪?”
“逃出城去,逃到深山野林里去。”
风小花比白一凡年长,是一个大姑娘了,她睁大双眼,水灵灵的,十分好看。
风七娘道,“你莫听她说,去深山野林可不行,那儿野兽很多,根本不可能活下去的。”
“娘的意思叫白公子往哪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