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家早上起床,他昨晚在五姨太这儿住了。
五姨太早起,已经洗漱穿戴整齐,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摆着两杯热茶,五姨太年纪不大,但有饮茶的习惯,五姨太见东家已经下床了,道,“昨日忘记了一件事。”
“哦?”
“婆婆叫我转告你,曾府有信到来。”
李东家的母亲姓曾,是秋水城人。
“何事?”
“前段日子,在咱家闹事的那伙人,又到秋水城去闹事,伤了三表弟。”
“有这等事?”
“曾府查了许久,方知是小白龙一伙数人作的恶,他要我们抓住那伙人送到古城去,务求留下活口。”
李东家沉吟道,“还是这伙人,要抓住,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大都头蒋金南也忙乎了个把月,竟然也毫无结果。”
“就算我们能忍,不去抓那伙人,但曾府亲戚头上,则不好交待。”
李东家道,“你说得是,那小表弟伤势如何?”
“倒是不重,说是刀划伤的。”
李东家自言自语道,“莫不是那蒋金南被人收买了?为何总抓不到人?”
“我看他还不如他师兄能干,那独臂郑三倒是拼命。”
李东家道,“只可惜独臂难成大事,我要再请人做了那厮──真是可恶极了。”
两人又说些闲话,说要如何打发那送信的,让他在曾老爷那儿说上好话,又担保说,捉那厮指日可待。
李东家下床穿衣,一应洗漱都有丫环妹子前来服侍。
李东家草草吃了碗豆浆,便朝大厅走去。
蒋金南早已经等候多时。
他今天也没有好消息报告东家,所以,站在那儿,两条腿有点不听使唤。
李东家说道,“看你这灰头土脸,这几天也没有什么好消息吧?”
蒋金南道,“回东家,那厮好像忽然消失一样,我们来回搜了数遍,也不见他的踪影。”
李东家冷笑道,“你当然见不着他,他又去秋水城搞事了。”
蒋金南道,“怪不得,我这就率人到那边去一趟。”
李东家冷冷地说道,“或许他已经回来了?”
“回来了?”
“你们一群废物,就不会用脑子想一想,他在秋水城闹事,秋水城遍地是曾府的人,他不逃回古城,还敢呆在秋水城等死?”
蒋金南应道,“是,是的,是的,他一定吓得逃回古城了。”
“你认为他会躲藏在哪?”
蒋金南摇摇头,“这厮狡猾得很。”他不敢说,他认为可能藏身的地方,都搜了数遍。
李东家道,“他去秋水城,肯定是为了找小艳的,现在找小艳无果,他就会去魏东水那穷鬼家。”
蒋金南道,“我们已经发布了消息,一旦有人见到他就一定会举报的,魏东水恨之入骨,如果他去找魏东水,魏东水也会举报的。”
李东家道,“现在有人举报了吗?”
蒋金南摇头道,“没有。”
李东家道,“这就说明魏东水也不举报。”
“他去找魏东水了?”
李东家道,“相信已经去了。”
蒋金南道,“我这就带人去埋伏,一定能捉住他。”
李东家嘴角一咧,不再说话,李东家心里明白,跟蠢材说太多话,无疑等于伤肺气。
蒋金南退出门去,额头全是冷汗。
蒋金南曾经羡慕郑三有份好工作,能吃好住好,还有人使唤,现在轮到他了,原来这是一份头痛的工作,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白一凡反倒很轻松,他认为自己的刀法不错,李府庄园的护院真要捉拿他,已经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白一凡有这种想法,也不足为奇,毕竟,他本就是一个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通常都很自信的,有人约他来江边一会,他果然来了。
江南的风景一向不错。
正值秋天。
凉风、游人、小船、杨柳。
特别是古城西江风景算得上江南之最。
白一凡应约来到江边。
白一凡站在船上,无心欣赏江边风景。
今天来这里,是有人约他来的。
他并不知道是谁约他。
如果他不来,他怎知道是谁?
白一凡来了,他已经等了好一阵子。
白一凡站在船上,岸边站着樊威。
没有船夫,船随风而动。
白一凡稍一用力,船便摇动起来。
只听一人缓声道:“你就是白一凡?”
白一凡回头一看,船上忽然多出一个着短装的人,这个人像风一样,随船而动。
白一凡点头道,“我就是白一凡。”,白一凡不认识这个人,白一凡第一次看见这个人。
那汉子短装打扮,露出来两条粗壮的手臂,他的两条大腿也鼓起来,他大腿的肌肉坚实紧致,像砖头块。
他站在船那头,像钉子一样钉在船上。
那汉子道,“我今天是来取你性命的。”
白一凡道,“哦?是你约我来的?”
“是的。”
“我并不认识你。”
那汉子的手忽然多了一把刀。
那汉子道,“你不需要认识我,你只要认识这把刀就可行了。”
白一凡点点头道,“啊──我忽然想起来了,江湖上有一个叫吴一刀的,是不是你?”
那汉子道,“正是在下。”
“我听说吴一刀在江湖上是一个很厉害的杀手,一个为钱而活的杀手。”
吴一刀道,“没错,我的确是一个杀手,一个为钱而活的杀手。”
“听说吴一刀从没有失手过,一次也没有。”
“是的,从没有失手过,所以,我才能活到现在──我这次也不会失手。”
白一凡笑道,“真的吗?”
白一凡不是不怕,他已经不知道怕,他听说过这个人,听说过吴一刀这个杀手,他杀人通常只用一刀。
就像人杀鸡,也只有一刀。
甚至杀猪,也是一刀了结。
吴一刀眼前这个公子哥儿,他相信连一刀也不需要,就可以了结他。
吴一刀道,“如果你不相信,你可以试一试。”
白一凡道,“我今天的确应该试一试的,请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
“你问?”
“是谁派你来的?”
吴一刀道,“钱!”
白一凡道,“谁的钱?”白一凡暗想,要不是曾小志就是李东家,这两人不仅有钱,也有势力。
“雇主的钱!”
白一凡道,“我明白了!”
他的确已经明白,能够有钱请得起杀白一凡的人不多,至少得有钱。
白一凡得罪有钱人也不多,就那两个土财主。
所以,白一凡已经猜到是什么人要取他的性命了。
“你明白了?”
“是的!”
“你怎知道是谁要杀你?”
“当然知道,我现在已经知道了!”
吴一刀反而更不明白了,道,“难道我刚才的话给你带来什么新的想法?”
白一凡道,“不是,是我自己想明白的。”
吴一刀道,“你想明白?也好,人在死前能想明白,这也是一件好事。”
白一凡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
吴一刀道,“我现在可以杀你了──!”
白一凡笑道,“你今天要杀的好像不止一个。”
“你看出来了?”
“看出来了,因为你很急着要了结我。”白一凡当然看得出来,樊威在岸边正担心他的安危,吴一刀也看出来了,他今天杀的不止一个人,岸边上还有一个人。
“你看出来最好,你知道我忙,就赶紧让我杀死你,请你放心,不是太痛的,而且痛苦也不会太久。”
白一凡昂起头来看天。
是啊,人死了,痛苦也就没了,人活着,痛苦总是伴随着他,和他的生命。
白一凡的生命里永远无法抹去陆七的影子,也就无法抹去陆七的死带给他的沉重的痛。
白一凡道,“死,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吴一刀道,“是的,的确不是一件坏事。”
白一凡忽然笑道:“可是,对你来说,却是一件坏事。”
吴一刀不明白地笑了笑道,“你到这个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我这段日子心情极坏,没想到还居然有人约我,我来了,没想到你也来了,你来了就不是好事了。”
吴一刀笑道,“难道你能杀了我?”
白一凡道,“好像是的。”
吴一刀根本不将白一凡放在眼里。
白一凡现在在船里,不在吴一刀的眼里。
吴一刀手上有刀,白一凡手上空无一物。
吴一刀忽然像风一样飘过来,他的刀对准白一凡胸口。
吴一刀这一招杀死过无数个人,他也因此而得到他想得到的钱财和江湖名声。
白一凡的身体忽然向左一用力,船向左倾斜,吴一刀丝毫不受影响。
吴一刀像风一样飘过来,吴一刀的速度很快,他的刀已经到了白一凡的胸口一寸。
吴一刀忽然站定。
他的刀刺空了。
他从来没有刺空的刀,忽然刺空了。
他看着刺出的刀,原本对着白一凡的胸口,现在只对着江水。
风在摇,船也在摇。
吴一刀觉得有一股热的液体从他身上流下来,他将目光转移到他的胸口,他的胸口流着血。
吴一刀的血。
吴一刀露出恐惧的神色。
吴一刀没有转身,他连动也不敢动。
吴一刀道,“你这是什么刀法?”
白一凡已站在吴一刀的背后,他们在一瞬间已经互换了位置。
樊家刀法最擅长于近身搏击,白一凡在吴一刀身上显示他最近努力的成绩,吴一刀中刀不能怪白一凡,只能怪他自己粗心,他绝对没想到,白一凡居然有如此高的刀法。
吴一刀自认为自己的武功足可以在三招内了结白一凡的小命,但最后让他吃惊的是,中刀的人居然是他吴一刀。
白一凡初尝樊家刀法的威力,心中虽然得意,但他表情却很平静,白一凡冷冷地说道:“这是杀人的刀法。”
吴一刀叹息一声,道,“你终于成名了。”
白一凡道,“成名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
“你不渴望成名?”
白一凡瞪着远方的云,他也说不清楚他渴望什么。
白一凡道,“不是!”
吴一刀临死都想弄明白,“那渴望什么?”
吴一刀就想不明白了,一个少年公子,正是渴望成名的年纪,他居然不是为了成名,他不是为了成名而杀死他吴一刀,吴一刀是不是很冤?
若是为了成名,他吴一刀也算帮忙一个人成名,若不是,吴一刀的死就很不值了。
白一凡第一次杀人,但他的心情却不是第一次这般复杂。
他想帮陆七,反而害死了陆七,假如他想帮许多人,却又害死了许多人,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每个人都有他要过的日子,每个人都能过他想过的日子。
白一凡不需要向吴一刀表达他的想法,因为,谁也不会跟一个死人谈理想。
白一凡冷冷地说道,“我现在渴望你死。”
“你──!”
“一个为钱而出卖自己灵魂的人难道不应该死?”
吴一刀愤怒之极,他突然转身,他的眼珠像死鱼般凸出,他想回身去看清楚杀死他的人。
他并没有完全看清楚白一凡,他太过相信自己的刀,他通常只看死人。
现在,死人变成他吴一刀。
吴一刀的身子突然倒下去,倒入江中。
船边有他的血,江水也有他的血。
他的血很快被波浪的江水淡去,他的名声也将在江湖淡去。
白一凡寂寞地瞪着吴一刀慢慢沉入江水去。
忽然传来啪啪的掌声。
白一凡回过头来,他看见一个美少女。
白一凡已经跳上岸。
少女忽然笑了,她笑得很迷人,她自我介绍道,“我叫樱子!”,她的口音不纯正,她不是中原人。
中原美丽的女人通常都很羞涩。
她不害羞,她笑得很大方。
白一凡笑道,“我叫白一凡。”
白一凡喜欢美丽大方的女人。
樱子无疑正是这样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