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在莫府南院某处阁楼中,一位即将弱冠紫衫少年此刻侧躺卧榻之上,双眉紧皱,右手紧紧握着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的半块玉佩。与此同时,一股黑雾冲进屋内,来到少年身边,刚触碰到少年时,却被少年手中的玉佩阻挡住。只见那玉佩散发着淡蓝色的光芒,慢慢挣脱少年右手,摇摇晃晃地升向半空中。淡蓝色的光芒充斥着整个屋子,黑雾无处躲藏,只好作罢,转身离去。黑雾离去之后,原本半空之中的玉佩再次回到男子手中,若不是特别注意,很难看出玉佩表面多出一条裂痕,毕竟这个玉佩早已面目全非。
许久之后,少年逐渐清醒,擦拭眼角的泪水,恍惚中依稀听到爷爷的声音:“世间万物,由小到大,由弱到强,都有其客观的变化发展规律,人们只有顺应和利用这些规律,才能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孩子,咱们孙家历代守护的赤道式日晷便是遵守这法则,现如今我时日无多,孙家子嗣又仅剩你一人,未来守护赤道式日晷的重任只能委托与你。........当日,我将你托付给莫家,实属无奈,切记如今的莫家唯有莫时那个孩子方可信任,切记......”
“爷爷......”
“老远就听见你的叫声了,可又梦见孙爷爷了?”身着白色锦服的少年跨过门槛,右手握乌雀扇,神采奕奕的朝着男子走去,完全没有前几日回来时那个狼狈样,莫时来到少年身旁,仔细端详着,见他并无大碍,将茶几上的水杯递了过去。
少年听到周边的动静,闻着特有味道的香味,那香味很特别,初闻没有什么,闻久了有一种无法形容的安逸的感觉,少年摸索着接过杯子,满怀歉意连忙说道:“抱歉。”
“你这抱歉都说了好多次,每次见你,不是为这个道歉,就是为那个道歉,你又何必如此生疏?”
“你们受恩于我,在我危难之时,还能如此不不计前嫌,收下我,足以让我感恩戴德一辈子,几句道歉,不足以表达我的谢意。再则说声道歉,仅仅也只是为了我那点可怜的自尊,我只想让自己稍微好过些,起码不是那么卑微。”
看着眼前与自己一般大的男子,低声细语地说着,莫时眼睛有些红,他明明知道这些年他这个兄弟在莫家受了多大的委屈,却护不了他,甚至自己还经常往外走,名曰其名是体验生活,其实更多的是不忍见他如此委屈自己,而在莫家即便是一只狗都会欺负他,谁让他让莫家差点遭受灭顶之灾。众人的指责,即便是如今的自己想想都不好受,更何况那时年幼的他,无亲无故又失明的他,他又该多委屈。”你这些话,我耳朵都生茧了,有些事情过去便过去了,你又何必如此计较。不过近几日你梦到孙爷爷的次数可比往日多了些,难不成?”
少年面露难色,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回答道:“不知道,自从十五年前爷爷失踪后,我便四处寻找、打探着,却依旧无果,直到那日遇见邹家前任家主——邹深,以双眼为代价请邹老前辈帮我测算爷爷去处,怎料却测算到月晷将在十五年后莫家的出世的预言,给莫府带来灾难,迫使莫老夫人带着一家老小隐世......”
白色锦服的少年看似漫不经心的听着眼前少年歉意话语,内心却泛起波澜,而此刻的他知晓,自己若是不听他讲完,整个莫家也再无人听他说话了,想到这时内心开始打起了小算盘。似乎想到什么,想用纸笔写下什么时,这才注意到桌上早已落下了厚厚的灰,平日里这小子最宝贝这书桌,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求到的,可如今积满了灰,看来是病了多日。下意识把了下他脉搏,这脉搏完全是将死之人,十年如一日,莫时有些奇怪,但一想到过些日子龙老爷子将来,这才松口气。
“怎么了?”紫衣少年收回自己手,下意识拉了拉衣袖,生怕被人瞧去。莫名的举动,有些不知所措,不知是因为看不见,还是不想麻烦人,这种自知之明在熟悉的人看来是满眼的心疼,而在外人看来则是不识抬举。
“没什么,就是出去许久,听闻你这些天病了,今日又见你脸色不太好,想着把下脉看看情况。刚刚你提到那年冬季,记得那年的冬天比往年寒冷,周边城镇接二连三传来冻死人的讯息,祖母每日为如何御寒发愁,可咱们这些娃娃可不管周边有没有冻死人,每天玩得老开心了,早出晚归,我还是领头的那个,为了这事祖母没少罚我。直到后来,祖母他们听到邹家的预言时,从不慌张的祖母,瞬间慌了,立马召回散落在外的莫家子弟,次日领着一家老小躲进祖宗留下的秘境之中,躲避这场人祸,除了个别几个相熟的家族秘密联系着,再无人可知,说起来那段日子,我也没少埋怨你,后来又想来,这个,不怪你,你明明去测孙爷爷去处来着,反而测到月晷,你爷爷去处未测到,却因月晷,双目失明,若真要说抱歉,反而是我们莫家对不起你,让你遭罪了,毕竟那时你也只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哪里知道那些。”
“可,若不是莫老夫人反应极快,你我恐怕就不平静坐在这儿闲聊了。”
“或许是吧,不过这事迟早的,莫家世代守护月晷又不是一两天的事,以前只有个别的一些人知道,躲在暗处监视着,而我们又不能动他们,每次都只能放过他们。或许邹家那个预言对莫家来说兴许是好事,一群人盯着一块肥肉好过几个人盯着一块好,起码咱们可以正大光明揍人。”
月晷具体在哪儿,何时出现,无人可知。莫时瞧着紫衣少年的衣衫,随着紫衣少年动作,越扯越大,着实看不下去,便走上前理了理少年的衣衫“你才躺了那么一小会儿,怎么就皱成这个样子,若是被南萱他们看到,准又要笑话你一番。”
“她才不会,自五年前南一去了云间月之后,南萱他们就很少来我这,更别说,看我笑话了。”
瞧着少年落寞的神情,莫时也不再多说什么,但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有些话还是得说,“你明知自己眼睛有疾,还遣散仆役,瞧着如今的阁楼,毫无生息可言,到处落满灰尘,也就我来的时候,顺便帮你打扫下。”
“是啊,辛苦了,我只是不习惯仆役伺候。”
莫时小声回道:“你哪里是不习惯,明明就是怕你阁楼的人被其他人欺负,宁可自己受欺负,也不愿自己的人受欺负,我可没忘那时那个小侍女。”说着还不忘施个清洁术。
“你又在那,嘀咕什么?对了,前些日子听府中的小厮说道,南秋夫人又罚你跟南萱跪祠堂了?”
莫时哀怨道:“不,只罚了我,她倒好,全推到我身上,原想着南一快回来了,伯母放在我身上的心思可以收一收,这次偷溜出去可不必跪祠堂,怎料,南一说要晚些日子回来。这不,伯母又闲了下来,把重心又放到我身上,你看看,光是,光是阁楼外的人就有十来个,更别说暗处了。”
紫衣少年听着莫时埋怨声,笑着摸了摸身旁的茶几,确定位置,将手中的杯子放置茶几上,似乎感觉到面前的少年看着自己,略微尴尬道:“不知为何最近记性差了很多,敏感度不似从前,每次都要摸下才能确定,不过,你刚刚说南一回来的日子,延期了?”
锦衣少年握着扇子的手,紧了紧,但还故作淡定。“是啊,从云间月回来的小厮说,出发时龙老前辈突然让南一帮他去芜城办件事,让孟嬷嬷先回去。孟嬷嬷自然是不愿意,但南一非要去芜城,若是孟嬷嬷不同意,她现在就回金泉湖底继续待个十年八年的。孟嬷嬷没有办法,只好让南一去了,不过再三叮嘱,让她务必在祭祀大典之时赶回来。”莫时边说着边从茶几上的盘中取了一个柑橘,幸好自己让小厮每日送些水果、点心过来,若完全依他这性子,万一死在阁楼里,也不会有人知,想到这,内心又难受了,明明之前他们不是这样的,这座阁楼曾经是他们五人秘密基地,说好此生要彼此相伴,成为各自的依靠。可如今,五人怎么也聚不齐,不是这个出去散心,就是那个离家出走,更夸张的一个直接待在湖底,而他却忘了他自己,跑得最厉害就是他了,此时的他却在愤愤不平地指责另外的三人,有些赌气的将柑橘一下、两下、三下将外皮去掉,这次连橘络都没撕,直接尝了一小块,甜的皱了下眉头,便放在一边。
“那南秋夫人岂不是又白忙活了”
“可不,来来回回折腾七八次,也不知道伯母这些年抽了哪门子风,前些年对南一爱答不理,原以为是重男轻女,可这些年宝贝跟什么似的,生怕她磕着碰着。但南一这些年对伯母可是越发冷淡,前两年我去看她,带着伯母亲手做的糕点过去,你可知那丫头说了什么?差点没把我气过去。”
“她说了什么?”
“那丫头说,'莫夫人送了糕点我可不敢收,小女子命薄,收受不起,请回!'说完,便又跑回湖底了。”
“她莫不是还生着气?”
“可能吧,我刚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但拿出糕点之后,脸色瞬间就变了,语气也冲了点,正当我不解,打算追上去时,龙老爷子却拦住了我。来,尝尝这个柑橘,刚刚吃了一块,还不错,就是甜了点,我还是比较喜欢吃酸的。”
“许家送过来的?”
“可不,许家这些年也不知怎么的,势力壮大的极快,虽说是莫家旁支,总觉得这些年许家有些不寻常,但又没有找到证据,只能放任下去。不过这次除了送柑橘,还有水蜜桃。据说这水蜜桃可是伯母千叮万嘱付要的,也不知伯母听谁说那丫头爱吃水蜜桃来着,记忆中相比其他水果,她确实也就这水蜜桃吃的多了些,要说喜欢,我倒见她并不喜欢。”
“这水蜜桃她确实不爱吃,既然她过些日子才回来,下次订水果的时候,多订一份梨,她爱吃梨。”
“梨,你确定她爱吃?我基本上没见那丫头吃过这个,如果真有什么爱吃的,应该是蛋羹。她从小蛋羹就没离开过,前两年去看她的时候,还是顿顿蛋羹,我都吃腻了,亏她吃的下去”。
“也许是,太苦了吧。”
“.......苦?可蛋羹也去除不了苦味,应该多吃糖,上回雪歌带回来的酥果,还不错,晚点问问,她这酥果在哪买的。”
“提到酥果,你就不怕她宰了你吗?听闻上回你偷吃她带回来的酥果,竟一块都没给她剩,哭了好久,最后还是莫言将她哄好的,这你忘了?”锦衣少年想到那个画面,浑身一哆嗦。直言道:“这莫言还真是好脾气,要是自个,早就跑了,更别说哄女孩子。”
就在此时,远处浩浩荡荡走来一群人,一中年妇女,虽是佩戴极简的配饰,面容庄严,不骄不躁,有条不理的领着一群小厮,不慌不忙地前往北院,边走边交代着什么,身边的小厮低头低声回应着。
外面的杂声,让原本在阁楼中唠嗑的两位男子,停了下来“.......外面怎么这么吵,可是发生了吗?”
“你身体那么差,就别出去了,我出去看看”说着锦衣少年将紫衫少年扶回塌上,转身走了出去,连忙叫住前往北院的妇人。“齐嬷嬷,瞧您这一群人,这是去哪儿?”
老妇人听到男子的声音,皱了皱眉头,心想今儿这位公子哥咋没出去溜达,万一这位搅合进来,那事可就要闹大了。连忙走上前去,“回禀公子,三姑娘回来了。”妇人不急不慢地施礼,回着面前的男子的话。
“南一回来了?不是应该张灯结彩的,鞭炮声不绝于耳吗,不过,看您这样子难不成发生了什么?”
“三姑娘受了重伤,刚好遇到回来的孟嬷嬷,被孟嬷嬷给带回来了,府中医师看了之后,让奴婢赶紧请老夫人出面救治。”
“重伤,那你愣在这干嘛?赶紧去啊!还在这磨蹭。”少年连忙催促道。
“是。”齐嬷嬷谈了口气,回复道,即刻前往北院
紫衫少年站在门边问着门外的少年,“她受伤了?”
“是,我得过去一趟,依照那丫头能力,如今世上很少有人能将那丫头打成重伤,除非?你身体不好,暂时先别过去,一有什么消息,我立马回你。”说完莫时跑了出去,紫衫少年这时缓缓低下头,凭着记忆摸索着想要出阁楼,刚好被出去又回来的锦衣少年看到,“就知道你不老实,但凡遇到那丫头的事情,你总是如此。”说着将紫衫少年扶进屋内“你啊,别担心了,由祖母出面救治,那丫头出不了什么事情,放心吧。”
紫衫少年见状,只好收回暂时去西院的心思,敷衍的回答道:“嗯。”
见紫衫少年老老实实躺在榻上,莫时这才放心离开了,少年感受到锦衣少年离开了,慢慢地走到不远处的书柜,通过手上的触感,摸索着属于自己的秘密暗格,取出一个封尘已久的盒子,取出钥匙,嘴里念着咒语,只见屋中闪现一道蓝光,一个透明的盒子浮在空中,少年用手中的钥匙将盒子打开,嘴里祈求着什么,直到声音嘎然而止,蓝光、盒子消失了,只留下一颗丹药,男子将丹药收起,摸索着一步,一步往西院走去......
而此时的西院热闹非凡,里三层、外三层,围的死死的,个个伸长脖子往屋内看,就连刚赶来的时鸣此刻,也只能焦急的站在门口,远远观望着,无奈地与周边的小厮闲聊八卦着。
此刻的屋顶上,一红衣女子望着屋下的众人,眉头颤了颤,这些人之中有些是府中小厮丫鬟,有些是各房的远房亲戚,而他们来此的目的除了关心南一伤情之外,恐怕还夹杂着别的因素。现如今莫府待嫁闺中的女子只剩南一、莫言和我,若是要联姻,壮大家族势力,我们三人定是逃脱不了。再加上近日关于月晷的传闻越演越烈,怕是这日迟早会到来,毕竟最初那个始作俑者就是角落里的那位与小厮谈论八卦的锦衣少年,而自己顶多算是帮凶,想到这下意识挠了挠头。
屋内,孟嬷嬷看了一眼外面聒噪的众人,一言不发,转而看向身旁喝水的男人,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怕不是早就焦躁不安,而他却能气定神闲的喝茶,想来此人并不一般。
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的男子见众人虽对他存有些疑惑,但暂无敌意,不由得嘴角微微一笑,心想,这些人还真天真,那人果然说的没错,想到此便放下杯子,静等主人的到来。
另一边屋顶上的红衣女子着实忍不住,将正在厨房啃骨头的小白喊了过来,众人听到远处传来的铃铛声,瞬间安静了,竖起耳朵,听着。随着铃铛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各个不由得缩了缩脖子,退后一步,有的直接躲到花坛处,静静地等待着某位的到来。红衣的女子见状,趁机闯了进来。众人感受到屋内的异样,抬头看着她,她不急不慢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看周围惊讶的众人,淡定的走向床边,见女子昏迷不醒,皱着眉头看向身旁紫衣妇人,问道:“孟嬷嬷,南一这是怎么了,为何受如此重的伤?连府中医师都没有办法,非得去请祖母?”
“回姑娘,这事,奴婢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当时只见三姑娘一直护着这位公子,具体如何,还得等三姑娘醒了,才知。”紫衣妇人回着红衣女子的话,有意的将南一受伤原因指向坐在椅子上的那位。
红衣女子见状也开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这男子确实长得不错,这皮肤吹弹可破,这身材凹凸有致,但就因为长得不错,所以南一拼死救了他,怎么可能。那丫头从小对于男欢女爱天生缺根筋,不然那孙尚此刻还单着?不过这人怎么越看越觉得眼熟,很像一人,这眼睛,不就像阁楼里的那位,这就难怪了。’“你,就是她拼死救下的?”
“算是吧。”
“算是,吧,听这意思,说,你到底跟南一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不过她救我,在下也挺意外的。”男子笑着看向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在场的人听了这男子的回话,一同看向此刻躺着的女子,无一不希望那女子能醒来,给他们解答一二,毕竟这人长得与府中那位极为相像。
可没多久外出办事情的南秋夫人跟老夫人一同来到西院,看着这儿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二人眉头直颤。
“莫家,从何时起,这么没有规矩,出了点事情就一群人围着,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