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范梅梅下班回家等公共汽车。老天爷作祟,乌蒙蒙的云朵,从北往南急促地飘来,大地一下子暗得乌里麻黑,连对面马路上的人都看不清楚。一阵魔风夹着粗大的雨粒,呼啸而来,卷起街边纸屑、果皮和垃圾,呼地旋上天,在空中肆虐,忽地又刮向地面,卷起尘埃沙土,迷迷朦朦。
突然,一阵飓风刮来,将范梅梅吹得飞跑,衣衫散乱,猛格儿撞上一座站牌。她的脸儿被雨水打得生痛,双手紧忙抓住栏杆,大口地喘息。她诧异老天如此变幻莫测,生成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可怕感觉。她发现周围已经没有什么行人了,街边建筑在大雨中显得模糊不清。她正想瞅瞅有没有公交车开来,猛觉得身后有动静,还没回头,就被人从后面猛击头部。她“嗯”了一声,眼前一黑,倒地失却知觉。
过了不知多少时间,待她醒来,发现已在医院的病床上。医生告诉她,她被人用硬器击中头部,严重脑震荡。这算是集团公司的一桩刑事案件,连保卫部的负责人都来看望她,向她了解情况,决心尽早破案。
十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范梅梅头缠纱布,在医院草坪上,围着圈儿散步。小腊率队来看望她。范梅梅没想到公司领导这么关心自己,很是意外。她接过慰问品后,与来的人一一握手,庄重得不得了,很难为情。
随后,来的人一个一个地上前问询,有代表工会的,有代表后勤服务部们的,殷切关怀,煞是真情实意。
小腊走过来,拉着她的衣襟,满脸温情地问道:“印宏来看望你了吗?”
范梅梅道:“他不知道吧。”
小腊说:“他应该知道吧?这么大的事情,他能不知道?”
一个手下插言道:“他到猫头鹰集团去了,恐怕真的不知道。”
小腊说:“印宏跟范梅梅关系这样好,第一时间他就应该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范梅梅听罢,圆脸羞红,忙把手来遮掩。
小腊转身对身边的人说:“马上打电话,把情况告诉印宏,让他回来。”
旁忙的人连忙答应。
范梅梅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到小腊感叹地说道:“原本一对上好的鸳鸯,嘉木异石正配,飘零羁旅,为什么要死拉硬扯地分开,也太无情了吧。”又说:“小范妹妹,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情还瞒着印宏,隐逸心曲,也装得太过分了吧。”她大声吩咐身边的人:“你们就跟印宏说,范梅梅病重,晚了就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这种激将法,让范梅梅不知所措:“这怎么行?我没有病重,还没到最后,怎么能欺骗他呢?”
“小范妹妹,”小腊耐心地解释道,“这不是欺骗,这是一种善意的转达,知道吗?我代表组织,不能眼看着你们这么好的一对没成,心里愧疚啊。再说了,你这一次也算坏事变好事,乘这机会把印宏牢牢抓住,赶快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我呢,会尽力帮忙。今后,你的事情也就是我的事情,对不对?”
范梅梅听见,惶惑起来。
小腊上前扶住范梅梅,回到病房,双双亲热,相互客套,磨蹭了好久。临走前,小腊说:“小范妹妹,你好生养病,不要想东想西,一切有我照料,放下心来就是。这不,我给你买了一件藕色绫袄,配一件青缎掐牙坎肩儿,穿上给印宏看,保管迷死他。”又道:“看你这蜂腰削背,圆蛋脸,男人一看就会被迷住,何况你跟印宏的老关系?小范妹妹,这一次就看你的了。你一定要把印宏给拿下来,这是华中绿豹集团全体职工赋予你的组织使命,知道吗?”
范梅梅含混地点头。
小腊转身,找医生说了几句,出来后对手下吩咐:“别说是范梅梅了,就是你们几个女孩子,谁不想巴高望上,美竹显露?我成全了范梅梅的今天,也就会成全你们的将来。只要你们有金子换金子的心态,不愁将来找不到好婆家。”
这话说得真挚,有一股清冽之风,令那几个女孩子点头逢迎。
小腊停当,才松了一口气,朝大家点点头,仰着脑袋疾步走了。
范梅梅躺在床上,心想我又不是傻子,你小腊那点儿鬼蜮伎俩我能看不出?小腊是急着把印宏弄回来,不想让印宏把事情办完,这才是真的。但是,范梅梅又巴望着印宏真的能回来。好久没见他,那帅气的样子,总在脑海萦回:穿上工作服的他,紧巴巴的魁伟身材,着实迷人,痴情眷念;范梅梅的心儿,痒痒得有点儿发颤;他待她的眼神,总那么有情,总那么有意;那是一种真切待人的感觉,不像街边混子、油子哥儿,望着你色迷迷,不怀好意。范梅梅思前想后,决定按照小腊的吩咐去做。这样做,反正损害不到自己,也害不了印宏,完全为正当之举。
她想得天真。哪里晓得,这么一个心眼较多的小腊,表面上温香可人,满脸俏皮,骨子里却叵测无底,手段清泠;心眼里,暗藏多少斗折蛇行、阴谋诡计?护士来给她喂药,她满脸可爱地笑道:“今儿心情好,药儿怎么有些甜味儿呀,不会放了糖吧?”
护士说:“你的味觉有问题吧,药儿明明是苦的,怎么会是甜的呢?”
范梅梅笑道:“那我吃错药了?”
护士道:“大概是吧。”
范梅梅严肃道:“怎么会呢,莫不是你给错药了吧?”
护士瞥了她一眼:“我怎么会给错药,大概是你自己吃错药了吧?”
范梅梅抿嘴:“真的咧,有些甜味道。”
护士不想与她争吵:“瞎说,我这里还有你吃剩下的药呢,怎么会错?”
范梅梅反诘道:“那你尝一下嘛。”
护士奇怪地看看她:“我才不呢”,说完,负气地走了。
范梅梅在嘴巴里噘了噘,真的,药有甜味儿,没错儿。她好生奇怪,今儿,自己怎么把药吃出甜味来了,怪嗒嗒的?其实,天知道她哪儿来的味觉,真的能把苦药给吃出甜味,那就神仙一般了啊。
她靠在床边,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