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坟下边都埋着一个鲜活过的生命。都有着他们那灿烂或是灰暗的生活。到了这里,也都一样了。埋骨之地随处是,黄土不分百姓侯。
郭橡疲惫的躺在了草地上,琢磨起了生命的意义。活着是为了什么?这是一个总遇到,总没有令人满意的答案。随着三观在变,一个命题就会有无数种答案。
活着,其实就是等死。其意义无非就是在死前能心甘情愿的咽下那口气,然后安详的瞑目。可谁想死呢?所有的死亡,都是不得不。所以活着的意义还是等死。等待着那不知道的哪天,然后彻底消失于这个世界。什么不舍,什么迷茫,什么无奈,什么儿女情长,统统都化作乌有。
人这一辈子,看似漫长,弹指一挥间就过去了。浩瀚的宇宙之中,我们所处的星球,就像一粒尘埃。在厚重的时间面前,生存毁灭,都是刹那间完成的。又有谁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活到尽如人意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缺一个会念经的和尚。
郭橡就这么躺着,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看着天空发呆。天是那么蓝,朵朵白云镶嵌在上边,像极了一条崭新的蓝底白花的大被子。唯一不足的就是这条新被上破了一个大洞,那个窟窿是太阳。
空气里有股土腥味,混合着青草散发出那微微有些甜的湿润气息,让人格外的舒服。看来睡在这里确实很舒服。
“这里舒服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舒服。”郭橡侧头看了看,发现齐寒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自己旁边。脸正对着天空,微微有些刺眼的光线,让她眯起了眼睛。一眨一眨的,上下睫毛随着眼皮地跳动,不停地交叉着。
“也是难为你了,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吧?”齐寒问道。
“齐寒,以后我们埋在这里好了。”郭橡把头转了过去,也看向天空。他没有回答齐寒的问题。他迫切地盼着齐寒赞同他的观点。
“呵呵,埋的了吗?我没有家...生而无家,死无以为坟。坟是给活人看的,没有人会看我的。”齐寒楚楚可怜地说道。
“我会给你一个家的。有你,有我,有我们的孩子。”郭橡信誓旦旦地说道。
“郭橡,别傻了。那终归是一个梦而已。”
“梦?谁不是活在梦里呢?我们活不了多长时间,却会死很久。死,其实就是睡觉,那活着不过是在这永恒的睡眠之中,所做的一个梦罢了。我们不敢做这个梦嘛?你都做过这么多噩梦了,不想做个美梦吗?”
“不想,美梦醒来会很失落,噩梦醒来才会觉得幸福。只有得不到,才不会害怕失去。”
“呵呵,醒的了吗?你看看这一个个坟头,哪个醒了?”
沉默。两人谁也不说话了。都看着天空发呆。
“齐寒,你喜欢我吗?”郭橡率先问道。
齐寒坐了起来,转过身子,看着郭橡的眼睛。含情脉脉地说道:“喜欢。”
“别躲着我了,好吗?我在你妈妈坟前发誓,我这辈子绝不让你受一丁点委屈,就算全世界都不认同你。只要我认同,你就是我的整个世界。别离开我,好吗?”郭橡哀求道。
齐寒点了点头。郭橡紧紧地抱住了她。齐寒趴在郭橡的肩膀上哭了。哭的那么肆无忌惮,鼻涕眼泪,都抹在了郭橡的肩膀上。仿佛她这一辈子的眼泪都淌了下来。
郭橡随之也哭了起来。这丫头受得委屈太多了。没人心疼,他心疼。缘分这东西好神奇,冥冥之中,有那么一条线,把两个素无瓜葛的人,连到了一起,然后把对方当成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对待。
郭橡哭着哭着,脸上觉得湿漉漉的,冰凉一片。
郭橡有些疑惑,泪水不该是凉的啊?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喊道:“操,下雨了!”
慌乱之中, 郭橡躲在了一棵树下。晃了晃脑袋,哪里有齐寒的影子。这他妈不过是自己做了个梦。
正如梦中齐寒所说,美梦醒来,会让人失落。像歌词里唱的,曾经拥有了一切,转眼就飘散如烟。
“咔嚓!”一个响雷,把郭橡震的一阵哆嗦。他抬头看看树,心中暗想,不能遭了雷劈吧?还好他随身带着手机防水袋,把手机放进袋子里。自己大踏步向前,走进了一片朦胧的雨幕中。
陆子宵去辞职了。辞职本该是个简单的事情。可对于陆子宵来说,这太沉重了。沉重到他迈不开步子。
这次离开,告别的不单单是公司,更像告别以前的自己。蜕变的开始,是痛苦的。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自己的科长说这件事,科长对他是很好的,他认为离开,就意味着背叛。背叛就会带来伤害。伤害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是让他灵魂都跟着颤抖的事。
善良,本是软弱的一种体现。
陆子宵忐忑的走到了科长办公室门口。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陆子宵推门走了进去。这还是他所熟悉的那间办公室。沙发的位置,他闭着眼都能找到。他有这间办公室的钥匙,这是科长给他的特权,中午可以来这里的沙发上躺会儿。
从办公桌,书架,到饮水机,到空调,再到窗台上的一盆盆吊兰,处处都有过他的影子。这是多熟悉的地方啊。但在这一刻,变得陌生了。陌生到他走进这间屋子,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科长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把头低下了,继续处理着自己手中的文件。他不是无视陆子宵,而是太熟悉这个人了。熟悉到无话不谈,通宵达旦。熟悉到没话可说,也不尴尬。陆子宵仿佛成了他的一个影子,跟影子,是不必用那些虚情假意的客气的。
一股股的热浪,不停地冲击着陆子宵的脸。脸上热极了,热到汗水湿了头发,但身体是凉嗖嗖的。
“科长,我找你有事。”陆子宵低头轻声呢喃道。
“呵呵,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科长抬头看着忸怩的陆子宵,笑道。
“我找你有事。”陆子宵又重复了一遍。
“说,缺钱说个数,请假说哪天。怎么跟我还见外了?”科长推了推鼻子上的眼镜,站起来走到陆子宵跟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你?”
“科长,我...我想...辞职!”陆子宵吞吞吐吐地说道。
辞职,本该是一名员工,在一个公司,最硬气的一件事,让陆子宵办的这么软。这一刻他仿佛觉得自己是个大逆不道的畜生。最看重他的人,却让他给伤了。
“辞职?为什么?”科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把他按在了沙发上。“最近有什么困难吗?”
陆子宵摇了摇头。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这是个毫无前途的行业。耗时间,攒资历,等着那遥遥无期的升职,与那为数不多的加薪。这些东西根本就改变不了他这个贫苦出身的人的命运。
靠这个工作,想在这个城市里有一席之地太难了。
这个城市里有无数个小方格子,密密麻麻的,白天喧嚣四起,夜晚灯火阑珊。可没有一个格子是属于他的。他不过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格子,能让他把顾童和妈妈安置进去。但靠这个工作,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他等得了,顾童等得了吗?顾童等得了,妈妈等得了吗?
“想好了?”科长挨着他坐了下来。
陆子宵点了点头。
“有更好的,就去吧。”科长没有过多的问他原因。“子宵,这是你第一份工作吧?”
“嗯!”陆子宵点了点头。
“走吧,搞学术,就是这么枯燥。这个寂寞,真不是一般人耐得住的。想走,我也不留你。现在不比以前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有谁还能一门心思的搞科研呢?外面的世界很大的。”
“谢谢科长。”陆子宵觉得鼻子发酸。出了这个门,估计就回不来了。外面的世界是很大,没有这里的沉闷,也就没有这里的安稳。
“子宵,我怎么也比你多吃过几年盐,跟你说几句话。人这辈子,没有谁是一帆风顺,什么事都能遇上。做事沉稳些,别急功近利,别铤而走险。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欲速则不达。另外,做人别太精明了,谁也不傻,吃亏是福...”
这时的科长像极了大话西游里的唐僧,唠叨起来没完没了。唠叨,这个词应该带有些贬义色彩。但这个词每次出现基本都用于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妻子对丈夫,唯有至亲至爱,才配的起“唠叨”二字。
那是一种担心的同时,又带有一丝恐惧。就像小鸟初飞,老鸟们想把自己毕生的经验,一股脑地传授给它,担心它不会飞,再给摔死了一样。
“我知道了,科长。”陆子宵郑重地说道。
“行,你是个肯吃苦的人。肯定会有一翻作为的。以后不在这了,有什么困难,依然可以找我,你是我带出来的兵。辞职报告给我吧。我放你五天假,五天以后,你依然决定辞职,我批。如果你后悔了,就回来,我当这事没发生,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