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三柏的大买卖初步成型。合作和大志公司已经谈好了。
大志的老板很看重岳三柏的才能,以至于在岳三柏跟他描述了未来的宏图大业之后,他立马给大志升了职。大志的头衔变成了驻四海为家房地产经济有限责任公司办事处主任。
等同于把大志扔给了岳三柏。高提点,零底薪。官是升了,貌似是让他自生自灭去了。
岳三柏整理出一堆宣传资料,卖房的,卖坟的,混杂于其中。装在自己的公文包里,拉着大志就要去跑业务。
“去哪?”大志兴奋地问道,他觉得自己跟对人了。岳三柏是自己的伯乐,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对岳三柏他拿出了士为知己者死的态度。
岳三柏转了转眼珠,卖房他没少发传单,都没啥效果。有时偷偷摸摸地跟着别的中介公司的人走,等对方带看完了,他凑过去介绍介绍自己的房源。
售楼处他也发过传单,中介公司踩过点。没事串小区和老头下下棋,和老太太跳跳舞,也能得到点信息。总体来说缺德事都干了,业绩就是上不去。
“这样,房子先不卖了。卖卖坟去!”岳三柏对这个行业还是陌生,想探探路。
“去火葬场。”大志提议道。
“不好,火葬场那的人,肯定都打算好埋哪了。我们虎口夺食,成功率很低。”岳三柏看着天空,眼珠迅速地转着。
“要不就去菜市场?那里老头老太太比较多,推销推销...”
“你不怕打死你,你就去。”
“那去哪?我们这行都是捆绑销售,没有跑终端客户的业务的。”大志抓了抓脑袋不知道怎么办好。
“去医院,ICU。推销给还没死,活不了多久的,家属虽然避讳这个,但终归得面对。先聊房子,再说坟,买房送坟,方显我们深明大义。也是为了活着的,死了的,都有地方住。说白了,也是为人民服务。”
“高,实在是高。”大志冲着岳三柏竖起了大拇指。
市中心医院,不用说别的,挂着“中心”两个字,肯定是这个城市最好的医院了。
越大的医院,治死的人越多,乡镇医院就没治死过人。本着这个原则,两人第一目标就是中心医院。
岳三柏让大志提供了两条西裤,两件黑色衬衣,分别穿上了。到医院附近,岳三柏看到垃圾桶里有束花,还算新鲜,随手拿出来,递给大志。“拿好,我们装作探病的,好应付保安。”
大医院的热闹程度,丝毫不亚于庙会。人山人海,水泄不通。用车水马龙形容不合适,但确实难找出一个比这贴切的成语来。
岳三柏撇了撇嘴,他是最看不上医院这个地方的。多少人一辈子的心血,到这里也不够几回的。这就是黄泉路上的吸血鬼,把人彻底吸干净了,然后在送往黄泉,开始下一辈子的轮回,再吸干,再送入。
这里处处排队,挂号排队,交钱排队,化验排队,吃饭排队,上厕排队。就死不用排队,不用分先来后到。
两人打听好了ICU的楼层,坐着电梯直接上去了。
电梯停好,俩人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走廊处先是一个大厅。厅里没别的,整地的铺盖。许多人因为陪床不够,选择了打地铺也不回家,就怕见不到自己亲人最后一面了。
岳三柏再也没有了玩笑心态。一下子郑重了起来。这是离死亡最近的地方,容不得亵渎的。谁不想自己的亲人一直陪在自己身边呢?可时间不会允许,它终将带走一切。
什么是时间?他没有一个清楚的定义。有运动时间就动,动的不是万事万物,而是时间。不动了,时间就会无限延长,死人的时间,才是永恒的。
“三柏哥,我们下一步怎么办?”大志有些慎地荒,他总感觉后脖子一阵阵地凉嗖嗖的。鬼这个东西,到底存不存在,谁也不敢说。如果有,这里肯定不缺。
“唉!司命之所属,无奈何也。你问我,我也不知道。这真不是个卖笑装孙子的地方。既然来了,总要试试,他们有他们不愿面对,不得不面对的,我们何尝没有呢?逃避,没用!”岳三柏有些不知所措,硬着头皮还是得上。
他不能靠大志这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了,冲锋陷阵,破关斩将,是夺荆州,还是走麦城,都靠自己了。
他拿过了大志手里的花,朝着走廊里的条椅走去。发现的第一个目标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
岳三柏独自走到条椅边,离着大叔半米远,坐了下来。
他先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接着又抬了起来,双手搓了搓自己的脸,紧跟着长叹了一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叔,咱家病人得的什么病?”岳三柏揉了揉眼睛,仿佛自己很伤心似的。
“唉。”大叔叹了口气,“癌症,晚期了。”
“还有...还有多长时间?”岳三柏一副吃惊的样子。
“随时吧。小伙子,你也是来看病人的吧?”大叔回答完,反问道。他看岳三柏的样子,和一系列的动作,已经猜的差不多了。这孩子也不顺心。
“嗯!”岳三柏悲伤地点了点头。
“哦?你什么人啊?”大叔关切地问道。
岳三柏脑子的脑子里飞速运转着一个个亲人的身影,排除了一个又一个,最后选了一个,张口说道:“我老师!”
“哦?好学生,好学生啊。”大叔由衷地佩服道。这年头能为老师送行的真是少之又少。
“好什么,我不是好学生,当初我是最不听老师话的,还好老师没放弃我,拉着拽着,让我考上了大学。我都怀疑...是我...气的。好不容易,我有点出息了。没想到...他已到...弥留之际。看不见了。”岳三柏哽咽地说道。
“叔,你什么亲人住这里啊。”岳三柏吸了吸鼻子说道。
“老父亲。”
“老爷爷多大年纪了?”
“八十有六。”
“也算高寿了,叔。您别太伤心。是人都有这一天。谁也陪不了谁一辈子的。”岳三柏安慰道。
“我早有准备。没想到...真来了...我还是受不了。”大叔低头哭了起来。
“叔,谁也受不了。从此接受世间少了一个最亲切的称呼。当你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时,再也听不到那个声音,当你回家时,在没那个身影守候。只要父母在,我们就是孩子,可以撒娇任性发脾气。不在了,就成大人了。谁也不再像他们一样,关心我们的感受了。”
大叔听着岳三柏的话。哭的一塌糊涂。岳三柏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快乐和悲伤都是会传染的。他也想到了如果他父母要离他而去,他会有多接受不了。
“叔,人得向前看。回不去的终归是回不去的。回忆之所以美,就是因为他妈的回不去了。我们还得活着。好好活着,让老人踏踏实实的上路。迎来送往的,谁也逃不过去。”
大叔擦了擦眼泪,跟着点了点头。
“叔,我这人说话不避讳什么,说错了你可以打我骂我,都行。”
“没有,你说的对,说的对。”
“叔,不知老爷爷的身后事准备的怎么样了?我老师也在准备。刚才我去探望的时候,有个卖墓地的在那里。说的很专业,挺靠谱,挺优秀的。说的还挺便宜。如果跟那买房的话,可以送个墓地。就是一条龙。我老师的儿子正好要买房,想着一块定了。”
大叔听完就皱起了眉头。心事重重地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叔,对不起啊。您可能忌讳这些,您要忌讳就骂我两句,不用忍着。您和我父亲岁数差不多,多挨长辈的骂,才能进步,毕竟您吃的盐比我吃的米都多。”
“没有,早晚会用到的。何况我这用墓地,也在眼前了。那人还在吗?”
岳三柏的人眼珠子一下子亮了起来,紧跟着又恢复如初。他的直觉告诉他有戏。
“应该在吧。我去给您看看。”
“谢谢你,小伙子。在的话。帮我在外边约个地方,不要在这里谈。”大叔说完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岳三柏。“去吧,这是我的名片。”大叔冲他挥了挥手。
“嗯,我去看看。想开点,叔。我叫岳三柏,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岳三柏低沉地说道。他想立刻飞到大志身边,嘱咐好他一切,然后定个小饭店。谈这大买卖。
但他离开的脚步,仿佛双腿灌了铅。铿锵有力,一步一顿地朝着走廊的方向走去。
岳三柏带着大志,在医院附近的一个饭店,定了一个包间。从名片上,他得知了这位大叔叫做陈雄,是一家机械厂的工程师。
他想把一切委托给大志,自己是以一个探病的人的身份出现在大叔面前的。再来当这个业务员,很容易被人反感。
他和大志交代好了一切。准备做个看客。
安排好后,他给陈雄打了一个电话。告知了他和业务员约定的时间和地点。
时间随着表盘上的指针,一分一秒地转动着。岳三柏期待着陈雄的到来。又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大志,
会把这个业务谈成什么鬼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