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碧辉煌,这好像不是个成语。但一进这家餐厅的大厅。还是灯碧辉煌比金碧辉煌更像成语。
餐厅上下三层,复式结构。大厅上方直接是三层的房顶,一个瀑布般的水晶灯,从房顶倾泻而下,散发着黄色光芒。灯池中央各色彩灯闪烁不停,墙壁四周每隔一米,都镶嵌着一盏古铜色的壁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地上是踩上能把脚丫子陷进去的紫色地毯。软绵绵的,弹性十足,走在上面,特别舒服。仿佛不用抬脚,地毯的弹力就能把腿弹起来似的。
这种装修风格,完全是种暴发户的情调,没有一丝宁静的感觉,只感到喧哗浮躁。郭橡有些不习惯。他也不知道有钱人喜欢什么东西。
齐寒依旧穿着那件外卖工服,还好在地摊上给郭橡买了一件十块钱的背心。不然任凭他有多少钱,这个地方光膀子是进不来的。
在服务员的引领下,两人来到一个小卡间。这里就安静了许多,避开大厅的光芒,卡间里的墙壁上,有一盏发出暗黄色的壁灯。灯光亮度可以调节。壁灯下方镶嵌着一个小音响,舒缓的旋律从里边传来。
门框上挂着玻璃吊坠串成的珠帘,朦朦胧胧。空间是个整体,但不密闭,仿佛与世隔绝,又身在其中。
“这里一顿饭,得吃多少钱?”郭橡左右看了看,坐在了白色木椅上。
“管他呢,既来之则安之吧。”齐寒无所谓地笑了笑。
“我会还你的。”郭橡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他真的承受不起。
齐寒听完忍不住笑了。“你知道这些天我听到你说最多的话是什么吗?”
“什么?”
“我会还你的!哈哈...你他妈拿什么还?”
郭橡有些尴尬。他拿什么还?一时半刻是还不清了,余生还长,指日不可待。
“行了。吃吧,我们今天不提钱。”
酒菜渐渐地都布置齐了,气氛显的异常沉闷。郭橡有一肚子话,想说就没有那块抛砖引玉的砖。
两个人只低头吃饭,把这浪漫的氛围,吃成了地摊的感觉,匆忙吃完,各回各家。有些饭不只是为了填饱肚子,填饱肚子的话,完全不用花这么大代价。
半瓶酒下去,郭橡觉得自己在憋着就不像个男人了。他的生活格言就是,宁可做过了后悔,也不错过了后悔。
“齐寒。”郭橡抬起了头,看着漫不经心吃饭的齐寒。
“嗯。”齐寒头也没抬,只哼哼了一声。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问?”郭橡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不该。”齐寒直接拒绝了他。
“你会不会捧哏啊?这么聊还聊什么?”郭橡被齐寒逗笑了。
“我又不是说相声的。”
“为什么做这个行业?我第一次见你就问过,你没回答也就算了,我觉得我们是朋友了。我该知道。”郭橡直言不讳地说道。
齐寒早就猜到了郭橡想问这个,她还是愣了一下。以往无数人都问过她这个问题,她有一百个答案应对,但只有郭橡问她,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重要吗?”齐寒不置可否地说道。
“重要!”
齐寒点了点头。拿起纸巾擦了擦嘴。
“为我妈妈。”
“你妈妈?”
“嗯,白血病。每个月的医药费好几万,我有办法?”齐寒盯着郭橡的眼睛,想在其中发现她最不想发现的嫌弃。谁愿意和一个负债永无止境的人做朋友呢?
“最初没多长时间,就花光了我所有积蓄。然后我就兼职,没日没夜的干,但是没用啊,钱不够。我又能怎样?看着她死吗?”
“让你为你的至亲,放弃你一毛钱不值的尊严,划算不?”齐寒说完笑了,端起酒杯,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郭橡沉默了,他无言以对。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当你想以一个救世主出现在别人面前时,发现自己谁也救不了。就连安慰人的话都没脸说。
“怎么?无语了?我跟你说让你别问了吧?”齐寒无所谓地笑了笑。
郭橡咬了咬牙。接着说道:? “现在情况怎么样?我不是没钱,存折死期还有三万,那是我攒着买车的。”
这是他仅能帮上齐寒的。听着齐寒三言两语,激发了郭橡想保护她的欲望,这个姑娘承受了太多太多。齐寒是个善良的姑娘。这就值了。男人对女人就这样,全靠冲动,把齐寒换成个大老爷们,几天相处,他绝不会搭上自己这份家当的。
“不用了,我妈妈...早就没了。”齐寒说完趴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郭橡很想抱抱她。可恶的桌子刚好把他俩隔离在了触手不可及的两块阵地。
郭橡就这么盯着齐寒。他脑海里想象着这个女孩儿到底吃了多少苦。这是种什么生活呢?换成他自己,都扛不下来,何况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呢。
希望和失望,这是一对磨盘,把人丢进去,不停地轮回着。把血肉和灵魂碾个粉碎,继而重塑出一个身体,行尸走肉般的存在着,丢了原本该有的灵魂。齐寒就是这么被塑造出来的。
女人的眼泪是对付男人最好的武器。何况齐寒长得还是很有些姿色的。郭橡觉得自己的心被融化了,融化在齐寒的眼睛里。齐寒的泪,仿佛变成他心头的血。她的眼睛在流泪,他的心在滴血。
几日的相处,让他对齐寒的感觉变得很奇特。齐寒已经深深地扎根在他心里,只有齐寒在他眼前,他的生活才是有色彩的。全身心的投入于和她的相处之中,别无它物。
齐寒不在眼前,他的灵魂也随着齐寒去了。心里一下子空了,满脑子都在猜想着她在干什么。并且认定她干的都不是好事,都是他接受不了的事。性情随之暴躁起来。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所谓的爱情。爱情本就没有定义。陷入爱河的人和精神病没什么区别。只要觉得自己因为某个人,精神错乱了。那就是爱。
齐寒哭够了,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替自己辩解道:“都过去了,我不爱提这事情。”
“对不起。”郭橡自责但不后悔地道了歉。
“人这辈子总得碰上自己不愿碰上的事。过去也就过去了,分享快乐,能再快乐一次,分享痛苦,何尝不会再痛苦一次呢。完全没必要祥林嫂一样,处处诉说自己的可怜,获得同情并不能让自己有什么快慰。”齐寒抽了抽鼻子,站了起来。“走吧。”
郭橡没有动,皱了皱眉头,好像在下什么决心一样。“以后...以后...我养你啊?”郭橡说完感觉自己心里囚禁了一个即将打破封印的恶魔,疯狂地冲击着。
他第一次感受到人是有尊严的,害怕被拒绝。心脏砰砰地跳到耳膜都跟着一个节奏的震动。呼吸变得急促而有力,血往上涌,脸色通红。
齐寒看出郭橡是认真的了。她初见郭橡就对他的感觉不一般,或许因为那时的郭橡是个处男吧。一张白纸和一张旧报纸相比,肯定是白纸更让人怜惜。
这几天的相处让她特别的轻松,或许她也喜欢郭橡,但是她不止一次地暗示过自己,她不配。她的职业,已经让爱情变成了奢侈品,这一行的后路,无非就是攒够了钱,找个老实人嫁了。也不知老实人招谁惹谁了,谁都可以骑在自己脖子上拉屎。
齐寒很感动,她想答应郭橡,但是她良心告诉她,不能答应。两个人能经历风浪,但风平浪静后呢?时间会让一切重归于平静。谁愿意和一个小姐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呢?
“你拿什么养我?”齐寒不置可否地笑了。“送外卖吗?”
“送外卖怎么了?丢人吗?”郭橡被齐寒淡漠地态度刺激的有几分心寒。
“不丢人!我一个小姐,有什么资格嫌弃别人?”齐寒说完把穿在身上地工服脱了下来,交给郭橡。“就这样吧,两不相欠,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吧。”
齐寒说完转身迈步出了餐厅,只剩郭橡一个人愣在了原地。
齐寒盼着郭橡能追出来,又怕他追出来。祸害人她很专业,但祸害一个能让她心疼的人,她不专业。既然谁也给不了谁幸福,就不要当彼此追求幸福的路上的绊脚石了。
她鼻子酸酸的,迈步出门的那一刻,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接连不断地滚落出来。她后悔了,她第一次后悔。脸皮放在地上踩个稀烂,再想捡起来,才发现已经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