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树林此时心情有些激动,他提高了嗓门又重复了刚才的问话,爸爸,我在问你!你究竟爱不爱妈妈!你只回答我爱与不爱,请你不要含糊其辞或者偷换概念好不好!
柳树抬头望着眼前的儿子,不禁思绪万千。光阴似箭如白马过隙,时光荏苒,岁月无痕,却用刻刀描画在人的面颊和隐性的心屏上。那个跟在他身后叫爸爸的小男孩,转眼间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老子的婚姻生活指手画脚了。面对儿子不容搪塞和回避的目光,他迷茫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柳树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用极其严肃认真的口吻说,爸爸,你答应我要说实话的。爱与不爱和不知道是两个概念。这么多年,难道在你的心目中,妈妈在婚姻中可有可无,你们之间就没有是非曲直真实情感吗?在感情的世界里,你一直都是浑浑噩噩得过且过,来者不拒盲目享受,而且无视它的存在吗?好,这是你个人的感受,你不愿意回答也无妨。但你要如实地告诉我,叶子是谁?
你说谁?
叶子!
叶子?你说的是叶子,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她人在哪里?
一提到叶子,柳树的眼都直了,面部表情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从一脸无辜茫然到每一寸肌肉的丰富和活跃,再也顾不上在儿子面前摆出的那份矜持,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他禁不住吟诵起余光中的诗句,叶子“等你,在时间之外,在时间之内,等你,在刹那,在永恒”。刹那过后,我是用梦幻书写绘制,填满了永恒,拼凑着没有你的日子。
柳树林盯着爸爸那激动的眼神,四目相对,一切答案都在其中了。他看得出来,爸爸是想从他这里知道有关叶子的消息,可是他不想谈这个问题。他只是想从这儿探听,叶子与爸爸的关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仿佛相互被对方的目光灼到了,不由自主地移开了。非常时期自然要有非常的态度,特殊人物更要用不一样的态度和标准去对待和衡量,不可一概而论。目前最理智的做法,是要把自己的观点和偏见(姑且称之为偏见吧),先放在一边,特别是对不同事物的意见分歧隐藏起来。这才是目前他们最应该做的。偏见和分歧目前是父子之间的大忌,敌对般的仇视,更是不应该发生的。彼此从对方了解信息和情况以及真实的想法,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还是柳树先开了口,他问柳树林怎么知道“叶子”这个名字的?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更可怕的是,为什么把叶子和这场意外死亡搅在一起。
说实话,在凤絮儿刚刚去世的今天,他非常不愿意谈及这个问题。再说这个问题与柳树林没有丝毫的关系,甚至与凤絮儿的死也不存在必然的联系。可是偏偏不该提的事情,却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提及了。这无疑是在他本来就痛苦的心上,撕开了一道裂缝。
柳树林的目光咄咄逼人。
柳树知道,对于这件事必须做出必要的解释,只用简单的敷衍是难以过关的。他更明白,如果是别人问及,包括凤絮儿,他完全可以支吾应对了之。可是面对儿子,刚刚失母痛彻不已的儿子,却让他不知所措。一个三位一体的家庭,突然间,主持家庭的人走了,留下两个无论是在心理上,还是物理距离上都有着无法丈量的距离的两个男人,无依无靠需要关心照顾是他们共同的需求和要件,他必须就这个问题作出解答。
柳树林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没有告诉他早在很久之前,他便见过这个女人,只是不知姓氏名谁而已。他更不想告诉他,叶子这个名字,是妈妈在遗书里着重提到的。可是,他却固执地想知道有关叶子的一切。她在爸爸心中的位置,与这个家庭的关系,尤其是与妈妈的死有什么因果关系。
柳树非常诚恳地说,与叶子相爱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爱上分不开了即是永远分别的日子。在这二十多年里,他们只是在梦里见过,她是死是活,一概不知。他还说,叶子是一个有着良好美德的女子,她独自肩负着痛苦,用柔弱的双肩承担着一切的不幸。是我对不起她,是咱们这个家对不起她。我们全家欠她的太多太多了。
为什么?
从爸爸嘴里说出这么多的对不起,柳树林感到非常的愕然。见爸爸欲言又止,他心中的疑虑便更加大了。是爸爸危言耸听?夸大事实?或者用这种说法来掩盖事实?或是用以转移大家的视线?那种想见到叶子的欲念就更加强烈了。他知道,爸爸不愿意说的话,任何人休想让他启齿,唯一的希望就是从他这里找到叶子的去向,见了叶子,然后再见机行事。
想到这里,他突然间想起了妈妈的遗书。
今天,正好是三月初三,叶子吊唁自己爱情的日子,她肯定在,肯定会在小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