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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亘古未有之事

风回晕阙过去,他的身体从阴兵尸骨的残渣形成的流沙里浮了起来,悬停在浩渺无际的黑暗世界。身体周围隐隐现出一个磁场,辐射出有温度的光线,形成一个半透明的光球。

光球之中,有几个影子在晃动——那是他的灵魂要风化、游离,却被磁场牢牢吸附,并在磁力的作用下聚焦成形,因此不至于逸散。

十殿阎王以及大鬼小鬼仰望着那个泛着微光的磁场,一个个目瞪口呆。千百年来,他们处置罪犯,从未产生过如此光怪陆离的奇景。

光球在微微转动,球面上映照出这片黑暗空间里的人和物。风回的躯体横躺在光球中央,寂静而安详,像是死透了,又像是进入梦乡。

“臭小子,竟敢在阴曹地府使障眼法!”

黑白无常再次发难,双双跃至半空,与光球的球心连成一线。

“嗖,嗖!”

他们再次祭出铁链。铁链刚一离手,便幻化为凶狠的巨蟒,巨蟒浑身燃着磷火,咧着白森森的獠牙,咬向那个光球。

阴兵在一瞬之间重新结成噬魂啮尸阵,密密层层、水泄不通。他们从四面逼迫而来,要打破光球、打消磁场,将横卧其中的风回挫骨扬灰。

“嘭!”

巨蟒挨着光球的那一刹那,光球能量爆发,体积和光亮都增加了一倍,产生一股巨大的冲击波,将铁链巨蟒震得粉碎。

冲击波挟裹无穷能量,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铁桶一般的噬魂啮尸阵顿时土崩瓦解,一大堆枯骨散落在地,粉尘四处飞扬,到处布满腐浊之气。

十殿阎王的头上、身上落满了残渣。秦广王灰头土脸,打了一个响喷嚏,翻出袖子抹干鼻涕,便要指着悬浮在半空的风回恶语谩骂。他张大口,半点声音却也发不出来,眼前的一切让他深深震惊——

盛放西王母诏书的玉匣子飞浮升空,发出金色的祥光。祥光与光球交融,又似发生着你死我活的激烈对抗。

玉匣子的祥光越来越亮,催动光球临空自转。光线纠织,通过折射和反射,在黑暗空间投映出巨大的霞彩。霞彩变换着各种眼色,光怪陆离;霞彩之上映现出一排排碧绿的蝌蚪文字,却格外醒目。

那些蝌蚪文字,正是西王母诏书的原文!

秦广王陷入巨大的恐惧。他深知,西王母以及上天尊神的任何一纸书信,都是不可泄露的天机。而今天,原本以无字天书下发的西王母诏书,其原文却如此清楚地暴露在公众的眼中,上天要是追究下来,他纵有亿万年的修为也吃罪不起。

惊恐万状的秦广王,一个猛子扑向玉匣子,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道金光。那一瞬,仿佛是炽烈的铁水浇灌在他的胸口,令他痛断肝肠。

光线阻断,璀璨的霞彩和蝌蚪文字顿时消除,黑暗空间恢复了平静。鬼吏、阴兵重新将愤怒的眼神投向光球,投向静静躺在那里的风回。

十殿阎王慌乱对过眼神,形成一致意见:这小子险些让我们落下个泄露天机的罪名,唯有快刀斩乱麻,当即把他打入永寂,才能不留任何后患。

秦广王哼了一声,黑暗立即空间飘来成千上万的阴兵,鬼哭之声汹涌激荡。这些新到的阴兵手起刀落,早将刚才看到了西王母诏书的阴兵尽皆斩死——不是死,是堕入永寂。

黑白无常吓软了腿,跪着爬到秦广王跟前,哀求免受刑罚——这哥俩是十殿阎王忠诚可靠的心腹,自然得到赦免。

十殿阎王没有半句闲话,一齐飞上半空,围着光球站成一个圆形,齐声念动鬼帝安世咒。这个咒语乃是阴王所创,而阴王是阴间的王,十殿阎王奉他之命掌管地府。

阴王传授的鬼帝安世咒,在阴曹地府堪称无敌,每当念动之时,行善悔过的灵魂便得安灵,怙恶不悛的灵魂变得不堪一击,而扰乱地府秩序的各类麻烦事都会当即破解。

十殿阎王齐声念咒,咒语的威力更加扩大了千万辈。不到一刻钟,光球黯淡下去,磁场消散,磁场里影影绰绰的魂灵开始化作烟尘。

黑白无常领着一众阴兵严阵以待,只要咒语完毕,他们便冲向风回,先将他魂灵的烟尘吹散,再将他的尸骨碾成齑粉,撒满地狱的各个角落,让他神形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鬼帝安世咒并不长,须臾已念到篇末。秦广王悬着的心开始放下来,他在盘算着:我们将风回打入永寂,乃是照章办事,完成了西王母的心愿;而没有这小子他尝遍地狱酷刑的事,等有机会再向西王母解释,料想她不会追究我们的这点过失。

咒语已念到最后一个字,黑白无常一声令下,阴兵发动,涌向风回。

风回的灵魂在快速消散,尸身在快速枯朽。它们极其松散,浮薄如纸屑,其实根本不需要千军万马前来蹂躏,只需一两个人轻轻一吹,便会烟消云散。

十殿阎王回到地面,将剩下的场面交给阴兵去收拾。秦广王打起了呵欠——审讯一个毛头小子,居然也这么劳神费心,他感到疲乏,想回殿中去休息了。

那几个壮实的恶鬼挑起人灯,小跑着来到十殿阎王前面,为他们照见回殿的路。

然而,所有人都高兴得过早。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鬼帝安世咒也摆平不了的大麻烦!

一道惊雷列缺从穹顶劈下,不偏不倚,劈中风回正在枯干风化的身躯。

“轰隆隆!”

紧随电光而来的,是一阵震耳欲聋的轰响。整个黑暗空间在轰响中剧烈震颤,上方的穹顶快要塌陷,脚下的大地快要皴裂。大鬼小鬼个个头晕目眩,一半的阴兵在强烈的共振下散架,地上骨头渣再次成堆。

电光在风回的身体上反激开来,向四面蔓延。电芒不断分叉又不断交织,结成一面巨大的电网。电网在眨眼间收拢,仿佛渔夫在惊涛骇浪中捕获大鱼,正在急急收网。

那不是大鱼,那是风回险些化为无形的魂魄。

也不知是冥冥中自有定数,还是误打误撞纯属巧合,雷电劈中风回,电光如同汹涌的春潮,润泽了他的尸身;而电光结成的巨网,牢牢箍住他正在离散的魂魄,让它们免于消亡。

黑白无常在电光的闪烁下短暂失明,他们嘴巴张开,长长的舌头伸出,被电芒扫中,立即比经历了些年头的烧火棍更加焦糊。

十殿阎王驻足仰往,个个露出骇异的神色,他们心里在打鼓:阴曹地府难道还真有鬼帝安世咒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的担心似乎多余。那道霹雳只是昙花一现,闪电过后,周遭恢复了漆黑——浓得化不开的漆黑。

但秦广王绝不掉以轻心。他布满惶恐的一瞥,被黑白无常看见。这对难兄难弟都是机灵鬼,他们的舌头已经打不了响哨,只得向黑洞洞的空间猛打手势。

眨眼功夫,一万阴兵集结,原本空阔的黑暗空间显得拥挤起来。他们围着风回,形成一个无比巨大的球状阵形,只要阎王发出号令,他们顷刻间就将他碾轧得渣都不剩。

然而,亘古未有的怪事再度发生。

黑漆漆的穹顶被刚才那道霹雳击穿,沙尘扑簌簌落下,一束光顺着沙尘垂了进来。

那是阳光。

阴曹地府自创立以来,从未有阳光射入。

这难道是天降灾异,预示着莫大的不祥?十殿阎王人人自危,个个汗毛倒竖,手心、后背渗出冷汗。

黑暗空间在震动,穹顶的沙土落得更迅疾了,垂直照下来的光束慢慢扩大,在地面上画出一个庞大的圆形。

圆形的中央,投下来一个黑黢黢的黑影,黑影转动着,时而像高耸的山峰,时而像勇悍的爬虫。

一个巨大的物体,沿着光束缓缓下落,停在风回身体上,将他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众人睁大眼睛瞪了半天,终于看清,那是一具龟壳,比床还大的龟壳。

龟壳上面,还有一样物事放着微光,那是一把宝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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