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悲,”楚烟弱弱地喊来马车边上伫立着的人。
“怎么了?”竹悲微微低头把耳朵贴近马车的窗。
“我还是不知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能说一说吗?”楚烟靠着马车的窗细细吐出每个字。
“我也不知道。”
马车是新粉的,窗上挂着南伯通新缝的金边紫凤鱼帷。竹悲把眼抬起来,视线正好撞上她的唇,好似新年里朱家最盛大的烟火一般绚烂,竹悲这样想。
楚烟裹着黑灰的毯子,钻到马车另一角去了。“不想说就不说呗,说什么不知道。”楚烟自顾自地想着。
竹悲看见楚烟转身时翻的白眼,缩着脖子走开了。
马车停在酸桃山的北部,水激荡地冲刷着岩石。夜幕里有火光宛如清晨一般透过马车的门帘,楚烟睡在马车里,厚厚的毯子裹住一个安心的梦境。
竹悲靠在帐篷里,手中抓着一把剑。
晨曦仿佛是临行时夜推开的门,一刹那,整座山空透着灵气,充满活力的鸟群奔向高空,蚂蚁和蚯蚓又行进在金色的灿阳里。虎在洞穴里缓慢地打着哈欠,狐伏在丘地悠然眨眼,绿色的蛇滑过球状的刺猬,鹿悄悄跃过,兔起身竖耳,鼠洞口探头,螳螂纹丝不动。
楚烟立于河流边漱口,看见鱼群在吐形状不一的泡泡。于是凑过去仔细地研究着,借倒影发现竹悲走过来,“竹悲,你也会吐和它们一样的泡泡吗?”
“不会。”竹悲颇为无奈地接话,转而又想到“但我可以挑鱼刺。”说完脸上有了坏坏的笑。
“叭叭叭,叭叭叭。”见竹悲不买账,楚烟撇着嘴模仿起水中鱼。
楚烟解开自己的小两把头,发丝散开,收束了竹悲不经意的目光。刹那间,清晨的阳光在潺潺小溪上镀一层金,“竹悲,你知道的......啊,你知道。”悄无声息的心中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竹悲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害怕,自己最不可得,会是眼前最清晰明亮之人。
时间从不等,到了楚烟出发的时辰。楚烟掀开马车的帘子,竹悲站在马车前,正对着来接走楚烟的一队人马。
竹悲站在马旁愣愣盯着那第一匹马的前脚,直至那匹马的脚掌与楚烟的影子重叠。
楚烟就站在竹悲旁边,眼似桂花糖一样凝着他的倒影。
“过来,和你说句话。”楚烟拉了拉竹悲的腰带,等竹悲低头把耳朵凑过去、鼻尖撞上耳垂。滑滑的牙碰到软软的唇,不是竹悲预料的会吼很大声的恶作剧,也不是预料之外的温柔细语,那句话没有任何声音。
竹悲只感受到了痒痒的气息,从楚烟的呼吸里,又好像是不得而知的沉默里。
楚烟走上马车,两队人马迅速交接完成,马车的轮子在竹悲心中颤动。
“回府了少吃点,别明年小雪去看你认不出来。”竹悲趴在窗边上朝里边的楚烟喊道。
楚烟眉头都皱成了一把锁,把马车的窗帘一拉,“快走!”
朝霞后,果然下起雨。“该回去了。”竹悲提起鞭子,一个翻身上马,温柔地拍了拍马的脖颈。
楚烟掀起帘子再看时,竹悲已经不见踪影。帘子垂下,心中泛起淡淡的愁绪,“早知道这家伙没长脑子,就应该直接说出来。”
马车哼哧哼哧地行进,“可我怎么可能直接讲出来啊!嗯——”扶着额头,楚烟正打算叹气。在这时只听得山前头传来激昂的呼声,“楚烟!楚烟我要是没去看你,你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啊!”
“楚烟你听到了吗,楚烟你听到没呀!”白马觉得太吵,摇摇脑袋走到竹悲另一旁去,俯身盯着远处鲜嫩的春草。
楚烟原本正打算探头去看,一听完竟不自觉掉下眼泪、鼻涕,手帕都来不及拿,怎么好去应他。
倒是领头的当家,同身边的几位叔伯大大方方笑了起来。“竹公子,不中状元,怎去我楚家庄提亲啊。”当家一开口,后面几位叔伯也按奈不住“就是就是,你没考个功名怎么好娶我楚庄主的掌上明珠。”
这时一位八字胡,头戴凤尾金云帽的掌柜晃着头,边骑马边好不畅快地说到:“我看你行。小子!三十年河东啊,三十年河西,大好年纪只管放手去博,去闯个功成名就,去闹个天翻地覆,你记住,人生啊,就是要像你此时一样,无所畏惧,直逼......这个......”
掌柜一下子断在结尾,众人跟在后面笑归笑,也替他接了起来。当家笑声像山顶滚下来的石头,“直逼山巅!”突兀一声激起叔伯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有说“直逼”不好接的,有说“直逼浪尖”的,还有说改成“凤头,夺锦之才”的。
一众男人喧闹声的后头,忽的炸开一女声的铿锵之音“直逼天下!”楚烟探出头,对着竹悲喊道:“逼,就直逼天下!”
“听到了吗?”
“听到了!”
“直逼什么。”
“直逼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