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豪祖籍雷州,建市前称海康县,是广东地区那边。这个地方历史悠久,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都积淀厚重,素有“天南重地”之称。
雷州位居中国边陲,在古时候可以说是封建王朝势力薄弱之地,容易保留一些土著文化,正是因为有所保留,所以构成以闽潮文化、中原汉文化、海外文化为特色的雷州文化是广东省四大民系文化之一。
清道光二十二年(1842年),通商战争后,与英国签订《南京条约》,开上海、广州、福州、厦门、宁波为通商口岸,称为五口通商,是为外国人在中国租地通商之始,也就在这个时候雷州也是受到广州通商的波及。
1937年7月1日,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又是一个绚丽多彩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
一排青色的瓦房里人影忙碌,床上躺着一个女人,声嘶力竭地喊叫着,湿漉漉的头发胡乱贴在她的额头上,眉毛拧作一团,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鼻翼一张一翕,急促的喘息着,嗓音早已沙哑,双手紧紧抓着早已被汗水浸湿的床单,手臂上青筋暴起。
“生啦,生啦,是个男仔。”稳婆着急忙慌的把哇哇直哭的婴儿送到女人的身边。
陈大富的婆娘杨氏努力低着头打量着旁边的婴儿,有些欣慰的笑了起来。接着对吻稳婆说道。
“婶,生了孩子怕是他爹都不知道,麻烦您给他爹捎个信儿。”
陈大富当时正在广州市谈买卖,他原来是在茶馆里当一名跑堂,每天这里跑跑,那里窜一窜,跑的地方多了,认识的人也就多了,做起了雷州于广州之间的倒腾买卖。
后来捣腾着挣点钱,娶了媳妇儿,又开了一间衣裳店。这间店铺分为前后店,前店算是对外售卖的店铺,后店当做是储存货物与衣裳的仓库,前店和后店之间有几块隔板,这边店铺算是置办起来了。
其实自19世纪广州通商以来,在整个广东地区外国人是非常多的,随之而来的也是外国商人居多,在逐渐改变原有的经济结构,又被强制实行自由贸易,成为西方列强的商品倾销地,所以当地的商人就要面临着随时破产和压榨的风险。
陈大富虽然置办起这间店,但是在这种环境以及背景之下,衣裳店其实并不景气,甚至可以说有一些入不付出,每次挣到钱之后又去广州那边当了衣裳货物的押金。
接到稳婆发来家里的消息,陈大富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反而有些无奈与叹息,本来两个人的生活就比较艰难了,再加上一个似乎生活就变得更加困难。
“本来他爷爷给我取名叫大富,总不可能给他取名叫大贵吧。希望这个孩子运气比我好一点,成为具有杰出才能的人,就叫子豪吧。”陈大富有些半开玩笑对雷州那边来报信的人说。
1937年这一年可不算太平,再过6日便是7月7日了。
7月7日的这一天,日本人在东北制造了卢沟桥事变。
8月13日,日本人便发动了“八一三”事变,淞沪战争爆发。
到了1937年年底,12月13日,南京大屠杀。
寒冬腊月的雷州,也迎来了百年难得一遇的特大暴雨雪,袭击湛江,雷州半岛顿成汪洋。一连数天的恶劣天气,就好像天上破了一个洞,地质灾害频发。
肆虐的洪水夹杂着折断的树枝和石块从山谷和河流里奔流而出,不断的冲入大街小巷,那轰隆隆的声音冲到了无数的房屋,所到之处,满目疮夷。
在雷州的杨氏母子不仅面临着这样的危险,还要面临着粮食缺失的问题。万般无奈之下,杨氏带着只有半岁大的陈子豪,放弃了固守雷州,步行前往广州,投奔做生意的陈大富。
那时许多城市妇女大都放足了,但是农村妇女还是缠足。杨氏裹着脚,穿斜襟上衣和大腰裤背着陈子豪,就这么来到了广州。
广州这时候,虽也是重要的通商口岸,但一切却仍然生涩荒凉。还没有什么随处可见的高楼林立,仍然还是有乡间小道的味道。疾驰而来的黄包车穿梭在比较大的街道,人群之中你来我往,每人都为着生活糊口奔波。
更不要说惨淡经营的陈大富,似乎荣华富贵离他们非常遥远。
随着杨氏母子的到来,陈大富感觉到生活的压力无比的巨大。因为杨氏不远万里的长途跋涉,加之天气的寒冷,导致杨氏的腿脚并不利索。再加上生完孩子后长期的劳累,食物也跟不上,身体极致虚弱,只能半躺在床上。
至于陈子豪,那就更不用说了。
陈大富守坐在衣裳店里,不停的摇头与叹息。衣裳店的利润本来就很薄弱,衣裳卖不出去,哪里来的生活来源?更不用说进新的衣裳货物了。
坐着也着急,站着也着急,头皮都快挠破了,也是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陈大富每天回家都带着忧虑的表情,杨氏看得出来,但是又能怎么样呢?
随着外国商人在港口码头货物的大量运输,人手急缺,不限男女。杨氏知道以后,就与陈大富商量着,自己去应聘搬运工试一试,陈大富当然是不同意的。
杨氏说道,我本就一个女人家,更不懂得什么衣裳之类的经商之道,店铺还是得你来看。我听人家说这批人手招的急,去晚了可就没有位置了,你也已经好几天没有吃饭了,你要是垮了,这个家怎么能过得下去啊。
经不住妻子杨氏的苦苦哀求,陈大富终于同意了,可是他不知道他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这个错误让他一生都痛苦。
每天看着妻子早出晚归,忙忙碌碌的疲惫身影,而衣裳店还是没有什么起色,陈大富的内心无比得自疚与煎熬,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是生活重要?还是自己的那所谓的尊严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这个时候的陈大富就在心里思考,要不要把衣裳店关了,把妻子叫回来,自已去打一份工。这个思考他犹豫不决,但很快他就不用再犹豫了。
当时的码头搬运工作,搬运工要随时随地的等待装卸。雨滴一样汗水淌过杨氏清瘦的面颊,那衣服像几年未洗过发出刺鼻的酸臭,不像一个女人样。
那些肆无忌惮的货物与麻袋扬起来恶毒粉尘,张牙舞爪扑向杨氏裸露的面孔,而后又扑向那蓬松散乱的长发,那粗粗的喘气声不知是在坚持着什么?
终于快到1938年的夏天了,囤积了整整半年的货物,衣裳店终于有了点起色,陈大富有些喜笑颜开,每天也开始忙碌起来了。谁知,一个噩耗传到了正在衣裳店忙碌的陈大富耳朵里。
原来,搬运工这工作其实就是吃体力活,每天在码头搬运货物几乎十个小时,这么辛苦工作连一个中年男性都坚持不住,疲惫不堪,更何况是那腿脚并不利索的杨氏呢。
搬运货物时的脚步是非常沉重的,这就是赚钱的代价。杨氏在码头搬运时间长了,都受到了汉子们的钦佩,不知道这么弱小的身体里怎么蕴含着这么大的力量。
终于在这一天码头上,杨氏支撑不住了,噗嗤一口,鲜血喷出,当场离世。
陈大富悲痛欲绝,可以说是哭的死去活来。一边是躺在棺材里的妻子,一边是快要一岁的陈子豪。码头的工人也有些来追悼的,他们帮着陈大富处置后事,挑了一块可以面朝雷州方向又可以遮阳的高处,把棺椁埋置在这里,希望杨氏转世投胎,下辈子可以大树底下好乘凉。
1938年夏天,陈大富决定继续开着衣裳店,想着至少也要给陈子豪留一个能容身的地方。一个人支撑着衣裳店,抱着孩子与人谈生意,为生活是来回的奔波。这个时候陈子豪已经一岁了,一岁的孩子似乎离不开母亲的哺育,陈大富越加感觉到力不从心。
乱世,什么是乱世?1938年日本派大连青岛舰队,上海舰队中的一些舰艇混编入侵广州,从大亚湾登陆,广州开始了保卫战,十天后广州沦陷,陈大富的倒腾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母亲的去世,陈子豪应该是没有记忆了,在他有记忆时,便是父亲那忙碌的身影。
陈大富在妻子离世后,越加的珍惜与疼爱陈子豪,虽然每日奔波,但是衣食起居方面,对陈子豪还是照顾有加。
陈大富想弥补陈子豪缺失的母爱,父爱的光辉,深邃纯洁而又无以回报,用慈祥、善良凝成的光线,植入陈子豪的心灵,永远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1943年,陈子豪6岁,这一年广州夏天恰逢倾盆大雨,陈大富看着店铺门前的水是越来越高,回想起那年雷州暴风雨雪事情,决定卖掉衣裳店,回雷州老家。
可是现在是雨季,谁会做亏本买卖,买一个衣裳店呢?陈大富一天内又东奔西跑的,终于有一个老板愿意买下这间衣裳店铺,但是只肯出一般的价钱。
雨越下越大,有要淹没街道的迹象,陈大富无奈地同意,半价卖掉了衣裳店,临走前去妻子坟前待了好长一段时间,陈子豪也是看着旁边的大树沉默不语。
回到雷州老家,陈大富将陈子豪交给外婆照顾,自己又开始干起了跑堂行业,可是现在的跑堂行业不如以前了,每天能跑的地方也少了。
外婆看着陈子豪那惹人怜惜的样子,满眼的心疼。终于有一天,外婆偷偷地拿着陈大富卖掉衣裳店的钱,在当地给陈子豪找了个识字先生,希望陈子豪能够出人头地。
越是穷苦老百姓,越是有着高大和遥远的梦想。读书识字,改变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