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贺锦兮套来的信息,封常棣守株待兔,因连翘做得极为隐秘,又手法高明,所以封常棣费了点时间蹲守。终于在几日后,他将连翘抓住,来了个人赃并获。
连翘被五花大绑,送入了封家内堂问审。
因为是问审一个小小的搬运工,所以并未大动干戈,此次局限在司药部,并喊了几个长老坐镇。
此次出事的人是司药部,而连翘打小跟着封秀雪,加上目前司药部药房的管事是李闲庭,自然封秀雪夫妇也坐在堂上。而封元齐和封元盛也闻声而来,想凑个热闹。
堂上,封常棣将假三七丢在地上:“你是自己认罪,还是我帮你说?”
连翘面色苍白地看着地上的假三七,随即闭上眼睛,干裂的嘴唇翕张。
这边连翘还没说话,那边的封元盛急忙开口:“常棣啊,就事情还没弄清楚呢,你就急着定罪?谁人不知,这连翘老实本分,说她偷奸耍滑,我第一个不信。”
封常棣展开折扇,轻飘飘地摇着:“四叔,这事情还没说清,你就急着脱罪?”
一旁的封元齐憋着笑,心道:蠢货。
不过也因为有老四这个蠢货挡在前头,他们二房这些年过得还不错。
“我……”
封元盛话还没说,身边的夏襄铃便用手肘捣了捣他的腰,还给了他一个眼色,让他闭嘴。
他们来这里本来就是看热闹的,必要的时候给封秀雪说几句,顺便讨个好。
封常棣说的对,这事情还没说清楚,连翘有没有罪还未知。若是无罪,他这般表现自然是锦上添花。若是有罪,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本来就是封秀雪的烂摊子,他们四房没必要趟浑水,最多在外面舀几勺浑水出来,也算是尽了人情了。
“夫人,你眼睛怎么了?”封元盛又蠢又笨,完全没理会夏襄铃的意思,他整个儿凑近了她,扒开了她的眼睛瞅了瞅,那带着口气的嘴巴,加上他肥硕的脑袋,看得夏襄铃直反胃。
今天这热闹,他们夫妻是看不下去了。
夏襄铃一把推开他,道:“我有点不舒服,你跟我回去。”要是留这蠢货在这里,他肯定又要当出头鸟,到时候铁定成为靶子。
这亏,他们四房吃过无数次了。
这会儿,怎么也不能继续吃苦果了。
“你不舒服你自个回去,我回去作甚?”封元盛卷起衣袖,大有村口妇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架势,要站在风口处,才能看得高望得远。
夏襄铃气不打一处来,这会儿什么也不顾了,什么脸面什么得体都烟消云散,她一把揪住封元盛的耳朵,面目狰狞道:“我一个人回去?然后你就能顺理成章的找那小贱蹄子轻涟?上次你闷声不响地收了她,老娘还没跟你算账呢!走,今个儿我们就把这账算清楚了。”
夏襄铃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将封元盛揪了出去。
一路上封元盛都在吃痛地求饶,直到他们出了门,远离了是非之地,夏襄铃才松了手。
“夫人,你这会子吃了什么炸药。”封元盛摸了又摸他的耳朵,痛得龇牙咧嘴,“有什么事儿也得把热闹看完再说啊。”
“看热闹?”夏襄铃气得直点他的猪脑袋,“就你这脑子,你还敢看热闹了?依我看,再看下去,这被看热闹的对象就变成你了。”
封元盛一脸懵逼:“夫人此话何解?”
“这是封秀雪的事儿,咱们掺合什么?有什么事情她自个解决,需要你逞能?你当出头鸟,你疯了?这连翘没犯事,你出个头还能讨个人情。万一这连翘是真犯事儿了,你这般跳脱,到时候你和她就是同伙。作为同伙,你有好果子吃?”
听完这番话,封元盛才反应过来:“啊?”
“咱们家因为你这张嘴,你这脑子,吃过多少亏了?”夏襄铃踹了一脚封元盛的屁股,“再说了,封常棣是什么人?他会无的放矢?想讨好封秀雪,也多动动脑子行不行。”
闻言,封元盛心有余悸地点点头,然后笑眯眯地看着夏襄铃,肥大的手掌摸了摸被踹过的屁股,谄媚道:“夫人踹得好。”
这边,堂内的人看完了封元盛和夏襄铃两人的“家庭闹剧”,经过短暂的噪杂后,众人又将目光落在了连翘身上。
封秀雪双手拢在衣袖里,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背。
“连翘,你跟着我多年,有话就直接说。你若是无罪的,我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你。”封秀雪缓缓地开口,目光扫视着封常棣,“你若是有罪,那还是早点认了好,免受皮肉之苦。”
连翘依旧闭着眼睛,自始至终没有言语。
见连翘不说话,封秀雪道:“常棣,你说连翘是人赃并获,那脏呢?”
说着,她指着地上散落的三七,又道:“这些三七,你确定是假货?”
“这不过是假货之一,而多日前,我便在药房里挑拣,数量不多,但堆积在一起,也有七十斤有余。”
封常棣挥了挥扇子,海叔拎着一个包裹进来,然后弯腰将其打开,里面都是假三七。海叔将这些三七切开,并磨成粉,再放入结块的血液中。
半天,这些血块不见融化。
“这些三七从外表和味道与真三七无异,连正常的药师都难以分辨。”封常棣在大厅内踱步,“若真是这种成分的三七,作为正常用药,反而和真三七的性状相似,功效相似。若非长期服用,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影响。”
说到这里,封常棣捡起一块三七,又道:“但经过我的研究,这些三七是货真价实的假货,是低廉之物,但它却有以假乱真之效,而这其中的奥妙,就是有人用特殊的炮制手法进行了抛光和加工,让它在外形和味道上与真三七无异。”
“我听闻,连翘姑娘的祖上也曾是医师,并懂炮制药材之术。在司药部,没少展露绝技。”
封常棣的话音刚落,海叔便将这些三七分成几份,呈至在场的人观看,封家几个长老、封元齐、封秀雪夫妇都拿了几块,在手里品鉴。
其中一个长老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常棣,你说它是假的?”
“长老若是不信,将它磨成粉,一试便知。”
长老将三七放了回去:“虽然有些匪夷所思,但我信你。”
那边的封秀雪,也仔细研究了一下手中的三七,并当场磨成粉,她在自己的手背上划了一道口子,将三七粉撒上。
尖锐的刺痛感传来,而三七的功效却不见。
“假的。”封秀雪道,“可就算如此,你怎知这些是连翘做的?而且连翘做事向来严谨,她并没有偷换的时间和可能。”
封常棣上前,一把抓住了连翘的衣袖,里面露出一把匕首,那匕首约莫手指长短,又薄又锋利:“你确实很小心谨慎,每次只偷换一点点真三七。你每次都是通过扛药材的时候,将袋口划开,趁着上下药材的事件,完成偷梁换柱。”
见到这把匕首,封秀雪的脸色很是难看,但她还是稳住心神道:“常棣,司药部的药房每天人来人往,尤其是上下药的时候,最多时有几百人。你说的动作,正常人很难在几十甚至几百双眼睛下完成。只有武林高手才能做到,连翘不过是力气稍大的女子而已。”
封常棣垂眸看向连翘:“寻常女子,自然是不能做到,但连翘……可不是什么寻常女子。”
见封常棣眼神咄咄逼人,封秀雪坐直了身子,道:“连翘,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你放心,在这里不是一个人的一言堂,若你……”
连翘蔫蔫地睁开眼,面如死灰:“连翘,无话可说。”
封秀雪拍案而起:“连翘,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我自是知道!”连翘倏然看向封秀雪,怒目而视。
“我们封家待你不薄,你竟然做此等龌龊之事。”封秀雪本想替她说话,哪知连翘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对她态度不敬,她当即怒斥道,“三七是我们封家常用之药,司脉部每次问诊,它的用量都是名列前茅。你以假乱真,有何居心?”
“封家待我不薄?”连翘冷笑了一声,她踉跄着起身,双目圆瞪,语气怒喝,“你确定?”
连翘的反应,惊得封秀雪身体后仰,若不是李闲庭适时的扶住,想必她会当众出丑。
连翘一个抖身,绑在身上的绳子尽数被震碎。
在场的人,除了封常棣和贺锦兮,皆为震惊。
封秀雪诧然:“你会武功?”
在场的长老吓得一动不动。
封元齐更是吓得跳到了椅子上,抱住椅背瑟瑟发抖,而他的夫人王明琴则吓得到处乱窜。
“我八岁进你们封府,成为你封秀雪的丫鬟!我敬你为女儿身,却有男儿心。”
“这些年来,我看着你步步高升,坐在司药之位。我的小姐,你可知,当你成为司药的那一刻,我比你更高兴。”
“我以为登上这位置后,你会往下看看,看看我们这些和你一样的女子。可你……你的眼里只有你自己。”
“我想着,你为女子,在封家走到今天不容易,我理解你的难处,我不想为难你。我想和你一样,靠着自己的努力,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我祖上是医师,无奈家道中落。而我,自小跟着爷爷和父亲学得炮制之法,我在司药部兢兢业业地工作,替你稳住位置。”
“你说,我想证明自己,还得更努力,我努力了。”
“你们这些长老说,女人不能当家,女人不能抛头露面,若想有所成就,除非比男子更出众,我也照做了。封家最厉害的不是司药,不是司脉更不是司晨,而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司命,世人也皆知司命出手,必然药到病除。司命的绝活是什么?药方!”
“后来,我不再炮制药材,开始研制各种药方!你们怂恿我说,没有试药人,不见药方奇效!”
“我拿儿子试药,我想证明自己,你们都看在眼里,也默认了。有了好处,你们拿着用。出了事儿,你们却要撇清关系。”
“我儿子因试药变成今天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需要大量的药材治疗,你们却说他所需的药材昂贵。你们还说,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的拿着儿子试药,后果自负。可我拿着儿子试药后,得到的药方,你们怎么心安理得拿走?”
“我儿子明明可以有解药。你们却不肯伸出援手。”
“我需要钱买药材,我只能出此下策。”
“我为你们封家卖命,却落得如此下场。”
“我想和司药一样,就算是女人,也能有所作为,可你们不给我机会!”
连翘控诉着,双眼皆是愤恨:“如今事已至此,要杀要刮悉听尊便,但在我死之前,我也要给我儿子讨个公道,我要司命给我儿子治病,治到他痊愈为止,否则我要血洗你们封家满门!”
话落,连翘手一挥,封秀雪等人坐着的凳子瞬间炸裂,几个人跌坐在地上,好不狼狈。
随即,她又是一个甩手,大门被关上。
几个长老吓得屁滚尿流,哀嚎不已。
“来人啊,来人啊!”
“杀人了,杀人了!”
“……”
凄厉的惨哭声,在大堂内久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