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贺锦兮早早了起了床,惊得香儿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平日里,她叫早好几遍,二少奶奶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起来,今天是太阳打西边起来了?香儿看了看天边,太阳正常升起,并无怪异之处。
看来,不正常的就是二少奶奶。
“二少奶奶,你今儿怎么……这般勤奋?”
贺锦兮快速洗漱完毕,道:“这医书我也学了一段时日了,想去药房检测一下我的能力。”趁着封常棣不在,赶紧自由活动,找点线索,不然这几日的三七就白挑了!
香儿顿悟:“二少奶奶是想实际操练?”
“没错。”贺锦兮点点头,一副“香儿你懂我”的表情,“一会儿,你带我去封家最大的药房。”
香儿歪着头,眉头锁起:“封家最大的药房非司药部莫属,二少奶奶去的话,可能……”说到这里,香儿犹犹豫豫,不敢说全。
“可能什么,但说无妨。”
“二少爷是司命,本身也是有家族产业在身,但二少爷不善经营,又常年在外,之前好地段的铺子都是家主帮其打理。自从家主生病后,大部分铺子都被封家长辈瓜分了,说是代为掌管。”香儿道,“二少爷研制药方,用得都是上好药材,花费巨大。之前家主身体好的时候,因为经营商铺有方,所以赚的钱足够支撑二少爷的花费。但自从商铺被其他人分走后,二少爷在药材方面的话语权少了很多。每次他用昂贵的药材,免不了被司药和其他长辈抱怨。”
“这跟我去药房有什么关系?”
“司药部的人都不大喜欢二少爷过去挑选药材,说是每次他用药,得一年半载,才能把这些钱赚回来。”香儿小声道,“要是二少奶奶去司药部药房,可能会受怠慢。”
“怠慢?那不就是不够热情?只要能让我进药房就成。”贺锦兮满不在乎的说着,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道,“这封常景生病了,司晨的职务都由司晨夫人代为掌管,我看她做事有条不紊又很是干练。为什么封常棣的铺子,她不帮忙打理呢?”
虽说她和商芸音的接触不多,但就凭那次她帮忙张罗大婚事务,在接上采办时的举动,便能看出商芸音适合掌家,更适合经营商铺。
“夫人毕竟是女子,再有能力,也显得力不从心吧。”香儿板着手指,一板一眼地说着,“既要照顾家主,又要代管家务,还得打理商铺,这不得三头六臂,才能胜任。”
“司晨也没三头六臂,他不就是做得挺好。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分男子和女子了。”贺锦兮笑道,“我看商姐姐比司晨有过之而无不及。”
香儿像是听到了什么离经叛道的话,先是惊讶,随后又像是领悟了一般:“夫人确实是有大智慧的,其实我们私下也说过跟二少奶奶一样的话。但夫人没接手商铺,可能是她不善经营,又可能是真的腾不出手。要不然,她也不会将小小少爷交由司命来教了。”
“小小少爷?”
“那是司晨和夫人的孩子,叫封裕山。因为顽皮难管教,自打二少爷回来后,夫人就将他送给司命了管教。不过二少爷颇为严格,小小少爷不满但也不敢辩驳,没少私下偷着哭呢。”
闻言,贺锦兮想起了上次她帮忙解围的孩童。
看来,他就是香儿口中的“小小少爷”。
一想到上次封常棣对封裕山的教育方式,贺锦兮叹气:“可能她是真的腾不出手吧。”否则,哪个娘亲,舍得把自己的孩子交给这般严酷的人管教?
这边的贺锦兮和香儿聊着热乎,那边的海叔将这些原封不动的报告给了封常棣。
说完后,海叔道:“少爷,叶声那边回了,连翘那边并无不妥之处,也未见她见过什么生人。”
此刻,封常棣正在熬制一罐新药,药台上的火势正猛,沸水滚滚将盖子高高的顶起,袅袅烟雾往外冒着,整个房间里都弥漫着药香味。
“连翘并未有所行动,但是药房里的假三七每天都定时定量的多出来,这说明此事与她无关。”
“那咱们还跟吗?”
“除了连翘,还有其他可疑之人吗?”
“有是有,但他们并没有作假的条件。”
封常棣拨弄着药罐下面的炭火,面色波澜不惊。
能做得如此细致之人,自然不那么好追查,这是他意料之中的。
“先让叶声休息几天,然后再去南阳侯府盯着商祈舟。”
海叔点头,道:“那这假三七这事……”
“我去药房一趟。”封常棣揭开盖子,闻了闻香气,再盖上,“看看贺锦兮想搞什么名堂。”
*
如香儿说的,贺锦兮去了司药部的药房后,受到了怠慢。
上药房到掌柜,下到帮工,听到她的名号,只是简单的行了礼,问了话后,便让她自个逛逛。真当她去看药材的时候,这些人的态度不但敷衍还带着些许不耐烦,大有“你个外行就别瞎折腾”的架势。
对此,贺锦兮也不气恼。她来这里,本来就是想找点线索,而不是来逞威风的。大家越是对她没有防备,她就越能找到突破口。
这会儿,贺锦兮看着琳琅满目的药材柜子,开始思索自己下一步该怎么办?她原本打算把柜子一个个翻出来看看,可问题是这里是司药部,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行家,如果毒药材真的藏在这里,一早就被发现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只认识药材的形,却认不出药材的性!
如果她懂炮制药材的法子就好了……
正当贺锦兮毫无头绪之际,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扛着一大包药材进来。
那女子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年纪,脸色灰白,眼神疲惫不堪,像是饱受了沧桑,她穿着粗布罗裙,梳着简单的发髻,脚上蹬着帆布靴子,靴子上破了好几个口子,对方随意打了个补丁。
因为她的身材和她身上扛着的药材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击,贺锦兮一眼便注意到了她。
“她是谁?”
“那是连翘。”香儿看着连翘的目光很是敬佩,“她自小跟着司药,又聪明能干。”
贺锦兮听完,不解地问:“既是聪明能干,为什么还当一个小小的搬运工?”
香儿叹了口气:“谁让咱们是女人呢,连翘姐姐若生得男儿身,自然会有一番大作为。”
“她的主子不是司药吗?有司药给她撑腰,还少了她的位置?”不说给她一个司药部的掌柜了,起码在任何一个门店当个管事的,也不在话下。
“司药是司药,连翘是连翘!这怎么能同日而语。”香儿将手放在唇边,小声道,“这武皇只有一位,哪是她人想当就能当的。”
“武皇登基,同为女子的上官婉儿可是封了相的。”贺锦兮反驳道,“在其位谋其政,既在其位,理应唯才是用,想步步高升又瞻前顾后,非大丈夫所为。”
“司药又不是大丈夫,人家是小女子。”香儿摊手,语气无奈,“身为女子,坐到这个位置不容易。用女人得排除万难,可能她很珍惜现在的位置,不想惹麻烦吧。”说着,香儿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夫人代替家主处理家务的时候,封家上下也是议论纷纷,要不是家主力排众议,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夫人也没法插手族中事务。家主是男人,胞弟又是司命,自然底气比司药要足。”
“那司药这人,大家怎么评价?”
“聪明能干、雷厉风行。”香儿笑道,“封二爷和封四爷都听其吩咐,可见她的能力有多强。”
“那她对自己的手下好吗?”
“公事公办吧。”
贺锦兮了然于心。
看来,这封秀雪在封家名声不错,还有些威望。
贺锦兮下意识地看向了连翘,只见她将肩膀上的药材放到胸前,双手抱着它,将它托举而起,放在了最上层。
将药材放到上层后,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便回身。
就在这时,贺锦兮看到最上面一层的药材摇摇欲坠,下面堆积的袋子也在挤压下,有垮塌之势。
眼看袋子要砸落,贺锦兮下意识地道:“小心!”
恰在此时,药袋落下,贺锦兮飞身上前,想要拉住连翘,而连翘本能地一闪,避开了贺锦兮的拉扯。
这敏锐的身形,让贺锦兮一愣。
这还是一个武学高手!
刹那间,袋子承受不住挤压,重心不稳,哗啦啦地往下砸。
贺锦兮一脚将袋子踢飞,另一只手再次拉着连翘,两人风驰电掣般地撤出。
在他们逃离范围内的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堆积的药袋砸落在地,药材散落得七零八落。
贺锦兮看着连翘问道:“你没事吧?”
几乎是同一时刻,另一道声音响起:“你没事吧?”
贺锦兮定睛一看,问话的人是封常棣:“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
贺锦兮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看我?”
封常棣蹙眉:“你不看医书来这里作甚?”
“今日份学习我早就看完了,这会儿来这里,是为了实战。”贺锦兮理直气壮道,“俗话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封常棣指着她的手腕道:“所以你就实战成这样?”
贺锦兮在封常棣的提醒下,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腕鲜血横流。奇了怪了,她踢的是装药的药包,又不是刀子,就算是受伤也是腿部淤青,怎么手腕受伤了?
“原来是二少奶奶。”这时,连翘弯腰致谢,“连翘多谢二少奶奶方才出手相救。”
贺锦兮大大咧咧道:“举手之劳,无需挂怀。”
“跟我走。”封常棣捏住了贺锦兮手腕处,替她止住鲜血。
“跟你去哪?我得回去处理一下伤口。”
封常棣钳制她的手腕,力道如钢铸般:“我替你处理。”
封常棣的药房里,正在沸腾的药罐弥漫着屡屡药香。而房间的正中央放着一张檀木矮脚桌,桌子上放着一应俱全的问诊器具。
封常棣松开手,贺锦兮手腕上的血喷薄而出。
见状,封常棣不慌不忙的拿着药碗,接了半碗血后,又将捣碎的药敷在上面,再缠上了药布进行包扎。
贺锦兮撇撇嘴,道:“封常棣,我怎么发现你对我的血特别感兴趣?”
好几次,封常棣都拿着碗接她的血,难不成她的血是什么灵丹妙药。
封常棣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你到底做了什么,伤到了动脉。”
贺锦兮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了,她本能地摸着包扎好的地方道:“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踢了几个药包。说来也奇怪,就算我受伤也是脚,怎么手腕伤了。”
“你可知,你的手腕是被利器所伤?”
“啊?”贺锦兮一惊,“我除了拉一下连翘姑娘,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啊。”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说起连翘姑娘,你们封家可真是暴殄天物。”
“哦?”
“她可是武学奇才,你们却将她放在药房当个搬运工,这不是暴殄天物是什么?”
封常棣诧然:“武学奇才?”叶声跟了连翘这么久,也没提过她会武功。
“你不知道?”见封常棣面露惊诧,贺锦兮也迷糊了,“难道是我看走眼了?不应该啊,当时我见她身处危险中,想去救她,但她的动作十分麻利。”
“你确定?”
“本来我是很确定的,但你这……这样,我有点不确定了。”贺锦兮摸了摸鼻子,“要不我去试探一下她?”说着,她又看着手腕道:“若有人暗算我,我自然会有所察觉。而当时的环境,又不可能有利器,但我却受伤了。唯一的解释,这伤是连翘所为,而她武功高强,出手的时候,连我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
“我陪你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