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上班后，尚行毅向王建志汇报了这次出差的情况。听到黑龙江飞机制造公司的襟翼机构丢了，王建志一脸不满地嘟囔道：“厂里这帮人都干什么吃的啊。”他叹了口气，又告诉尚行毅后面和客户保持联系，别的没再多说什么。
李明宝这天下楼来了，当时办公室只有尚行毅和李磊俩人，尚行毅向李明宝汇报了出差情况，李明宝笑呵呵地听着。尚行毅讲了航天科技和黑龙江飞机公司的情况，说强华厂张主任那没有电机需求，但是介绍了中安公司，他去碾子山区给刘总等人做了PPT介绍，还给刘总拷贝了一份PPT，说他们正在研发降雨炮，以后有需求的话会联系。
听到这里，李磊皱眉说道：“我做的那个PPT里面一些武器型号是保密的，这个文件不应该随便给别人。”
尚行毅并不知道要注意这个，事先没有人跟他讲过要保密，他有些紧张地看向李明宝，李明宝笑着说：“这个一般不能给，不过没事，给就给了，下次注意。”
尚行毅这才放松了下来。
李明宝接着笑呵呵地说道：“销售工作最重要的是和客户建立起信任，只要你和客户建立起信任基础，不止是电机，以后他有什么需求都会跟你提，那很多事情就可以很好开展了。”
尚行毅不由地点了点头。
李明宝继续讲道：“我当年毕业后分配到一个工厂，那时有一位老师傅带我们几个大学生，这个老师傅吧有些看不起我们，他觉得大学生什么都不懂，读书也没什么用，就什么都不跟我们讲。后来我辞职离开了那个工厂，出来和媳妇儿开公司，不过这一辈子也的确错过了很多机会。”
尚行毅捕捉到李明宝眼中有一丝空洞而失落的眼神，这丝眼神转瞬即逝，李明宝沉默了几秒钟，说道：“你们坐着，我还有点事。”说完便站起来走了。
尚行毅沉思起来：“李总有自己的公司，听说办公场所是他的房产，他除了附近的家，在朝阳区还有套房子，还开奥迪车，简直就是成功人士。以前常听说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难道成功人士也会不如意吗？我如果能有这么一天一定会很知足的。”
这天快下班的时候，吴祥高过来问尚行毅：“小尚，晚上有事没？”
“没事，”尚行毅好奇又有些期待地问，“吴哥有什么安排？”
“跟我出去吃个饭吧，还有楼上的小景。”吴祥高说。
尚行毅马上说好。
小景是远通公司的前台，比尚行毅大几岁，和吴祥高年龄差不多。下班后，小景说去她住处附近，那里有家店的水煮鱼味道很好，她问吴祥高：“我还有个舍友想来，可不可以叫她一起？”
吴祥高说：“当然可以了，欢迎啊，人多才热闹嘛。”
吴祥高、尚行毅和小景三人上了出租车，在一个城中村外的路边停了下来，路上行人挺多，很热闹。小景说她住在村子里面，和舍友合租一间房子。三人进了路边的饭店包间，里面是一张十人坐的圆桌，吴祥高挨着小景坐了，尚行毅坐在吴祥高旁边。
吴祥高点好菜没一会小景的舍友也到了，小景介绍大家认识后，那舍友笑着挨着小景坐了下来。
菜很快上齐，最后上的是一盆水煮鱼。小景右手拿起筷子，嘴巴含着筷子的一头，眼巴巴地望着那一盆水煮鱼，又瞄了吴祥高一眼。
吴祥高端起啤酒杯说道：“来，咱们先喝一个吧，喝完就开吃。”尚行毅也端起一杯啤酒，小景和她舍友各自端起一杯茶水，大家碰杯喝了一口便开始吃菜。
刚吃了没一会，突然有一个年轻小伙走进包间。小景盯着那小伙惊讶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小伙一声不吭，拉了只凳子在桌子前坐了下来。尚行毅两眼大瞪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吴祥高搓搓手笑着问小景：“是你朋友啊？”
小景低声说：“是，但我没叫他啊。”
吴祥高笑着对那小伙说：“欢迎欢迎，刚好一起认识一下。”说着又倒了一杯啤酒，他左右手各端起一杯酒，站起身走到小伙跟前，把左手那杯放在桌上，右手举起酒杯说道：“幸会幸会，敬您一杯。”说完便一饮而尽。
小伙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把酒杯放回原位，还是一句话没说。吴祥高转身回到自己位置坐了下来。
包间里一时没人说话，气氛很是尴尬。尚行毅决定打破这种气氛，“你好，”他客气地问那人，“您在哪高就？”
那小伙扫了一眼尚行毅，咕哝了一句：“随便干干。”然后站起来一声不吭走出了包间。小景这才对吴祥高和尚行毅开口说道：“他是我以前的男朋友，不知道今天怎么就来了。”
吴祥高举起筷子说道：“来来来，大家继续吃菜吃菜，还没怎么吃呢。”
大家继续开吃，包间里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可不到十分钟，那个小伙又气势汹汹冲进了包间。尚行毅恍惚看见他右手里拿着一个亮闪闪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把匕首！
只见那人用匕首尖指着吴祥高喊道：“你们走，现在就给我走！”
吴祥高不动声色地站了起来，转身背上椅子上的电脑包。尚行毅一时没反应过来该怎么办，那小伙子两步跨过来用匕首指着他，喊道：“走不走？”
寒光闪闪的匕首尖正对着尚行毅的脸，离他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他可以清楚看到刀背上的锯齿。他的脑子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这玩意儿可别把自己真划一下。他赶紧站起来背上挂在椅子上的电脑包。
吴祥高说：“小尚，走。”说着就往包间外走，尚行毅紧紧跟在他后面。
吴祥高走到前台结账开发票，尚行毅站在他旁边。那小伙垂手握着匕首在不远处盯着他俩，尚行毅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要凝固了。
这时候小景走到尚行毅旁边，焦急地低声说：“他是神经病，你们不要理他。”
尚行毅看都没敢看小景一眼，只是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他只怕再多说一句话今天晚上就得留在这个地方了。
吴祥高拿到发票就快步出了饭馆，尚行毅紧跟在他后面。那个小伙拿着匕首跟在后面不远处。
吴祥高一边走一边嘀咕：“这里怎么没辆出租车呢？”尚行毅心想可不敢没有车啊。这时吴祥高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他拉开车门马上钻了进去，尚行毅也跟着钻了进去。拉上车门的时候他们听见那小伙大喊：“你们去打听打听，这条街上谁不知道老子的大名！别让老子再看见你们！”
出租车开动的那一刻，尚行毅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并不抽烟，却开口说道：“吴哥，可不可以给我一支烟，让我抽一抽。”
吴祥高看着他说：“出租车上不能抽烟。”
尚行毅从没注意过出租车上能不能抽烟。
俩人一路上再无话。
到了驻京办招待所，尚行毅可算是放松了下来。招待所是一幢六层楼房的顶层跃式楼，王建志和老厂长正在底层各自的卧室里休息，尚行毅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跟着吴祥高上了二楼。尚行毅看见李磊正在楼上休息，忍不住对他直呼：“师兄啊，吓死我了，今天看到有人动真家伙！”
李磊问一旁的吴祥高：“怎么回事？”
吴祥高看了一眼李磊，闷闷不乐地低声说：“今天碰到铜锣湾扛把子了。”
李磊正要追问怎么回事，不想吴祥高没吭声直接进了屋子。尚行毅知道自己多嘴了，尴尬地没再多说话。他晚上没回住处，就在招待所过了夜。
此后，尚行毅在公司偶尔上楼，每次看见坐在前台的小景，总是心有余悸，只是冲她笑笑便赶紧走开了。
两个多月后，哈尔滨航天科技的一系列电机实验快做完了，王建志和尚行毅一起去哈尔滨商讨后续商务事宜。俩人下火车后直接去了航天科技，技术室刘主任说用泉林电机装配的产品正在楼顶做露天实验，已经正常运转了三个月。大家聊得高兴，到了中午，刘主任叫上技术专责徐工和商务室高主任一起出去吃火锅。
高主任点了菜和啤酒，大家边吃火锅边聊天。高主任问王建志：“王总，你们一套电机一万二，这价格有点太贵了，能不能给我们再便宜点。”
王建志吃着菜，看都没看高主任，摇头说道：“降不了了。”
高主任又说：“这个项目是地面上用的，项目预算没有航天口那么高，咱们第一次合作，能便宜的话就再给降一降。”
王建志又摇摇头说：“这个降不了，厂里给的价格已经很低了。”
高主任变得沉默起来。饭桌上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了，刘主任和徐工负责技术工作，并没有和高主任一起砍价，徐工只管往火锅里下菜，刘主任则顾着夹菜吃。
过了一会，高主任岔开话题和王建志开始聊别的事情。尚行毅给大家填酒下菜，心里却在琢磨：“大家兴致本来不错，航天科技的人怎么在饭桌上就开始谈价格？不过王总价格咬得这么死，万一谈崩了怎么办？”
吃完饭走出饭馆，王建志说他和尚行毅去拜访其他客户，航天科技三人说他们要回单位上班，大家便互相告辞了。
在去黑龙江飞机制造公司的出租车上，尚行毅忍不住问王建志：“王总，为什么不给他们再降降价呢？”王建志望着窗外说道：“你以后慢慢就懂了。”尚行毅也不好再多问。
在黑飞公司，高主任说另一家供应商的襟翼机构生产进度很顺利，近期即将交付，刚好满足项目节点要求。尚行毅心想：看来泉林电机铁定拿不到这笔业务了。
俩人从黑飞公司出来，尚行毅先后给黑龙江第一机械制造公司和黑龙江北安发动机公司打了电话，第一机械的郭主任说他在外出差，北安的吴师兄也说他在外出差，原本登门拜访的计划只得取消。
第二天一大早，王建志带尚行毅拜访了黑工大材料学院的一位教授。王建志说这位教授以前和他们打过交道，近期有一个项目，可能会用到电机。
教授的实验室在黑工大植物园校区。黑工大除了本部校区外，还有一个植物园校区，之所以叫植物园校区，是因为这是由以前的市植物园改建而成的。这里集中了学校的很多研究机构，不同于本部校区以各种建筑物为主，这个校区建筑和林木错落有致，相映成趣。
教授先带俩人参观了实验室的展览馆，展柜里摆放着各种各样的新型材料，还有由新型材料制成的各种物品。参观完之后，三人走进会议室，刚坐下，就有学生过来给三人倒茶。
“小李，你别走了，坐着一块听一听。”教授叫住那学生，又对俩人介绍道，“这个小伙子是我的本科学生，云南的，本科毕业回了老家电力局，干了一段时间又回了学校，后面准备读我的研究生。”
尚行毅诧异居然有人会从电力局辞职，毕竟电力局很多人挤破了头还进不去，便不由地说道：“我是咱们学校电气工程自动化专业毕业的，毕业时大家都说电力局的收入特别高，最好的工作去向就是电力局。”
小李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电力局的工作岗位相对清闲一些。现在年轻，不想早早就进入那种工作状态。主要我也想从事技术工作，去做一些实际的事情。”
尚行毅心想，果然人各有志，就像他也在追逐着梦想一样，只是他还不知道自己在追逐什么梦想。他说：“网上流传电力局的抄表工一个月挣两万块钱，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小李漠然地说道：“那个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
关于这个话题，教授和王建志并没有发表什么意见。两个年轻人的交谈结束后，教授开始介绍他手头项目，接着拿出一份电机资料递给王建志，说了一些技术参数。王建志称赞这个研究项目先进，说泉林厂还没做过这类型电机，需要把资料拿回去研究。
又聊了一会，王建志准备起身，教授要留俩人吃饭，王建志说要赶中午的火车。出了学校，王建志对尚行毅说这位教授的项目比较前沿，这个电机泉林厂的确做不了。
吃过午饭，俩人乘火车回了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