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这两日里,周牧树、周牧丰两口子都轮番过来劝解周牧晟,让他安心顺从了父亲的意愿,免得家里成天脸色不对,上下都没好日子过。周牧晟对此事始终都不做声,与周老爷在一起吃饭的时候也都是一些习惯上的问候,双方都没有提及到这门婚事。
第三日,周老爷终于在饭桌上发话了:
“婚事就定在下个月初八,找先生算过了,黄道吉日!”
饭桌上的人听见周老爷突然的说话,都互相端倪,众人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早晚还是要由周老爷决定的,先前的劝解不过是各自份内的应付罢了。
周牧晟听见周老爷的话后,踌躇了片刻,见其他人都闪烁着目光,心里早知道自己已是孤军作战,便也没有言语,继续吃着碗里的饭。
“不怕你不应承老子,这两天屋里上上下下的人过来给你说尽了好话,也算给足了你三少爷的面子了!别以为自己多读了两年书,就有能耐上房揭瓦!”周老爷见周牧晟心里不服,又开始念骂了起来。
郑氏见此,觉得好不容易大家的关系开始缓和了,再经不起这么闹腾,便也劝解道:
“老三,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呀!你看你大姐、大哥、二哥他们三个现在过的也不是挺好的吗?你就答应了吧!”郑氏哀求的口气,语重心长。
“娘,”牧晟放下了碗筷,“大嫂二嫂和我们住在一起,我大哥二哥过得好不好我不好说,可是你们把大姐嫁那么远,几年都见不到自己的家人,我们连基本的嘘寒问暖都做不到,那姓汪的不就是给了你们十几亩地吗?又说是在县里帮我们打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你们就这样把大姐嫁给了她不喜欢的人,大姐每次来信你不都背着我们流泪吗?”
郑氏没料想到眼前的儿子会说出这样一番刺心的话,突然又想到几年未见的女儿确实在异地他乡受了不少的委屈,每次听儿子们念完信都牵肠挂肚,不免留下了眼泪。一旁的大嫂董氏、二嫂柳氏自知自己平日里在家刁钻克扣,现在被三弟这么一戳背脊梁,也都羞得无地自容。周牧树见此,觉得三弟说话确实过头了,便打断牧晟的说话:
“三弟,怎么说话的呢?你看把娘惹得!”
周牧丰连忙过去帮郑氏擦干眼泪。
周牧晟见郑氏因自己的话流泪,心想母亲也是为了自己好才说那番话的,一时间也觉得有些自责惭愧。
“都给我住嘴!”周老爷在一旁喝道。
“老三,我可给你把话讲明白了!”周老爷气鼓着双眼,指着周牧晟,一字一句道:
“这婚你结也得结,不结也得结!你别自持爹往日里惯你纵你,尽搞出些伤风败俗的东西来丢老子的脸!别说这牟家的姑娘比你大将近十岁,就算她又老又丑、满脸烂疮,如今大局已定,你也非得把她给我明媒正娶的领进我周家来!”
周老爷的话犹如一根根尖刺,深深扎入周牧晟的心里。牧晟喘着粗气,心中的怒火似乎要喷出嘶哑的喉咙,他万万想不到往日里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亲竟会在自己的婚姻大事上如此顽固不化,眼前的这个老人,似乎再不是自己的亲人,而是一个十足的魔鬼。牧晟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想让这一切来个了断,一个痛快的了断。
“我丢了你的脸?好,我就把这个我不认识的女人娶进来,你就看看我是怎么对她的吧!我倒要看看到时候我还丢不丢得起您老的这张脸!”牧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冲出了门去。
周老爷被牧晟的话恼的接不上气来,咳嗽不止。屋里的人也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能任周牧晟夺门而出。
接下来的几日里,周牧晟都把自己关在屋里,谁也不见。丫鬟们也只好将洗脸水和一日三餐放在他的门外,待他饿了自己把门打开,但总是还没等人追上前去说两句话,就又把门给关死了。
这一日晌午,门外渐渐又响起了说话的声音。起先,周牧晟以为是大哥二哥在使唤那些下人,等渐渐听清楚了才分辨出来是自己在县城里读书的同窗在讲话,于是立马把房门打开了来。
门外周牧树方才还在跟两位远道而来的同学抱怨着周牧晟的近况,不料见牧晟自己打开了房门,还喜出望外地张望着,便酸语道:
“这年头果真还是外人亲过自家人呐!”
两位男同学与周牧晟年纪相仿,见到周牧晟,立马寒暄了起来。周牧晟将两人引入自己的房间,顺便回头吩咐信步跟来的周牧树道:
“大哥,叫侬翠倒两杯热茶来!”
“劳烦大哥了!”两位同学跟着附和。
周牧树本想趁此机会进屋来再劝说一下周牧晟,被周牧晟这么一吆喝,不免心有不甘,可在客人的面前,也只好顺应地走开了。
“你们怎么找来了?”周牧晟激动的追问。
“你还记得大我们两届的刘广生吗?”
周牧晟仔细回想着这个名字。
“刘广生!就是那个在在学校广场上演讲过《保路运动》的刘广生啊!”另一个同学热情的说道。
这个刘广生在周牧晟前几年刚去县里读书的时候已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了,那一年在学校操场上热血激情地演讲《保路运动》引起不小的轰动,学校里不少的学生都跑到街上参加游行活动,后来惊动了警察,这刘广生也就被学校给开除了。
周牧晟原本并不知道刘广生的真实姓名,听同学这么一说,自己联想到了那个广场上激情澎湃的热血青年,不免也激动万分。
“这次刘广生和几个学长准备去云南报考“讲武堂”,我们好多同学都积极响应,我和矛俊就是专门过来告诉你这个好消息的!”
“就是,”矛俊走过来激动地拍着周牧晟的肩膀,“这个“讲武堂”可了不得了,专门培养军事骨干的!咱们几个同学要是能够考上,日后必定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矛俊说得慷慨激昂,周牧晟忙过去把门关上,生怕被大哥听到这些话。
“怎么了?牧晟!”矛俊似乎感觉到了周牧晟的胆怯。
“我和李一虎都等着你回话呢!”矛俊有些急了。
“我……”周牧晟支吾着,他没想到平日里追求进步思想的自己为何在突如其来的机遇前显得如此举棋不定。
李一虎看出了周牧晟的心思,话语间不由得带着些微沉稳,些微讽刺:
“周家三少爷等着成亲呢!哪有心思跟我们走啊!”
“三少爷要去哪里?”侬翠突然推开了房门。
“侬翠!”周牧晟惊呆在原地。
矛俊和李一虎见有人来,也都将之前的气势有所收敛。
“你怎么突然就在门外了?”周牧晟显得有些慌乱。
“是大少爷让我端茶过来的啊!”侬翠一边说话,一边把茶水端进来放在桌上。
周牧晟朝门外望了望,不见有人跟来,便又试探着问:
“大哥呢?”
“大少奶奶让大少爷哄喜儿午睡去了,这小喜儿睡觉可离不得大少爷!”说完便“呵呵”笑了起来。
矛俊和李一虎见此,也不便多说,便准备要告辞了。
“牧晟,我和一虎还要在县城待一段日子,你如果想好了,就来学校找我们!”矛俊小声的在牧晟耳旁私语。
“二位要走啊?大少爷还让厨房吩咐了晚饭呢!”侬翠道。
“多谢了,我们还有事,就先告辞了!”李一虎客气道。
周牧晟本打算挽留二位多日不见的同窗好友,但见二人执意要离开,也就无可奈何了,只好吩咐侬翠将两人送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里,回想起刚才两位同窗的话,不免心神不定。
婚期很快就要到了,周牧晟对自己的事情多少有些举棋不定,他很想去找矛俊和李一虎,同他们一起去云南考取“讲武堂”,但眼下就到结婚的日子了,就这样离开,又唯恐周老爷气出什么病来,毕竟回想起往日里父亲对自己的好处,心里多少有些不忍。家里的人,从上到下,个个都盼着自己能够把结婚这件大事给了了,既然自己已经答应,就暂且先把婚事给办了再决定其他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