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付教官、宋教官以及“两广会馆”成员和一些同盟会志士的侦查,原来这吴老先生竟是宪兵团谢团长太太的亲表叔,这唐继尧都督与宪兵团向来交情颇深,虽然唐继尧也与郑开文等人同是同盟会成员,但却早已背信弃义,妄想以军阀割据、称霸一方。这次,这一干人都想借此事把事情扩大,蓄意大规模驻兵进入陆军讲武学校,借抓捕凶手之名,大肆搜查同盟会革命党人士及相关重要情报。
听闻宪兵团已派人秘密护送吴老先生儿子准备离开云南,暂避风险,郑开文连夜召集紧急会议,下令半路拦截,扣下吴老先生儿子作为这场战斗最有利的砝码。
事情进展得相当顺利,第二日清晨,郑开文便收到了确认扣人成功的消息,一切都准备得有条不紊,就等待着宪兵团的人前来交锋了。
第二日清晨。宪兵团的人几乎倾巢出动,冲破了陆军讲武学校的防线,将整个学校各个要塞都围了起来。学员与教官照样被统统召集到了练操场上。
宪兵团谢团长走到阅操楼上,先是和唐继尧交换了下眼神,彼此流露出充分的信心。又走到郑开文面前,笑道:
“郑总办这两日可辛苦了!不知事情调查得怎样了?”
郑开文自然早已胸有成足,道:
“真是托了谢团长的福啊,没想到事情的进展竟然如此顺利,凶手很快就被我们查出来了!”
唐继尧听见郑开文的话如此坦率,倒是和往常的老谋深算不符,心头不免产生了怀疑。
“哦?”谢团长显得有些惊讶,“郑总办如此神速侦破,实在令我佩服!没想到这出好戏这么快就要结束了!”
“不,这出好戏才刚刚开始!谢团长就等着看好戏吧!”郑开文道,“把凶手带出来!”
付教官和宋教官听令后,都下去准备了。
谢团长听见这话,虽然也觉得有些不对,但转念想这郑总办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倒是要看看他究竟带出来的是个什么样的凶手。
谢团长装作镇静自如,笑着与身边的教官打招呼,走到唐继尧面前时,小声道:
“待后面搜出乱党证据,就立马抓人!”
唐继尧听见谢团长的话,面露窃喜。
此刻,陆军讲武学校的教室、宿舍、办公室都被宪兵团的警察肆意搜查着。郑开文自然早就料到了谢团长的预谋,令人早已将机密文件和信件秘密转移了。
付教官和宋教官等人推着一辆木架车来到了练操场正中,木驾车上搭着一块巨大的黑布,谁也看不见车里面到底是什么。
谢团长和唐继尧见此,都惊呆了。此刻,他们才料到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此看来,定是郑开文耍上了手段了。
“郑总办,这是个什么意思?”谢团长收住了先前的笑容。
“谢团长何出此言?这里面便是谢团长想要抓捕的凶手!”郑开文言语淡然。
“直接把人带出来便是!整这些花样作甚?”谢团长道。
“谢团长不必气恼!”郑开文笑道,“凶手就在黑布里头,只待谢团长亲自上前验证了!”
“请!”郑开文先引路走了下去。
谢团长和唐继尧互视一眼,一时真猜不透这郑开文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眼下倒觉得盛情难却,只好跟着前去看个究竟了。
“请谢团长检验凶手!”郑开文道。
谢团长看着眼前这个巨大的木驾车,那层黑布渗透出来的情绪就如同此时自己的心情一样,疑团重重。随即,挥手让两个军官上前扯下黑布。
黑布“哗”的一声被拉了下来,只见一个男子蜷缩着躺在车里面,看不清脸。
谢团长回头看了看唐继尧,眼前的景象显然不是两人想要的。
“这是凶手?”谢团长问道,“那他的同伙呢?”
“没有同伙!”郑开文道,“至始至终就只是他一个人!”
“怎么可能没有同伙!你当那晚目击的群众都睁眼说瞎话吗?”谢团长怒吼道,“我看不枪毙一个,同伙是铁定不会出来的!”说完,就要拔枪出来准备朝木驾车开枪。
“不要开枪!不要开枪!”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原来是那吴老先生。他步履蹒跚着奔到木驾车旁,仔细一看,竟吓得大叫一声,喊道: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里?不是叫你离开云南吗?”
木驾车里的男子听见声音,抬头见是自己最熟悉的人,大哭道:
“爹!救我!救我!”
吴老先生听见男子的哭叫,想起刚才自己说的话,才觉察到自己的忘形,立马伸手去捂住男子的嘴,小声道:
“别嚷!别嚷!”
这一切都被陆军讲武学校里的所有学员、教官、郑开文、谢团长和唐继尧看在眼里。
“这哪里是什么凶手?这明明是吴老先生的儿子!”谢团长也忘了分寸。
“哦?吴老先生的儿子不是已经被凶手杀死了么?”郑开文故意问道。
这下谢团长倒说不出什么来了,只闪烁着眼神,逃避着尴尬。
唐继尧见此,已知露了马脚,便悄悄溜到了人群里,避开了谢团长的目光。
“不是说人都死了吗?难道是鬼?”
“宪兵团的人明摆着是非不分,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我看不是有鬼,是有人在捣鬼!”
一时间,学员和教官中议论开来。
周牧晟、叶宜伟等人见此等情形,心头难藏喜悦,都很是泄愤。
这时,从后面搜查的人过来了,一个带头的军官走到谢团长面前,悄悄耳语了起来。
郑开文自然知道这些警察是什么也搜查不出来的,付教官、宋教官等人都相视而悦。
谢团长心想派了如此兵力,竟然什么都没有搜查出来,眼前的这出戏又被捅了篓子,一时怒火中烧,狠狠给了军官一耳光。
郑开文瞧见谢团长发怒的模样,自然很是开怀,只是表面上还得不露声色为好,道:
“谢团长,凶手我可是交到了你的手里,至于之后的事,就请宪兵团秉公处理了!”
谢团长听见郑开文的话,越发气愤,眼下唐继尧又不见了踪影,只大吼道:
“把人给我带回去!”
一群军官和警察跟随着气急败坏的谢团长,离开了陆军讲武学校。
人群中,只听见木驾车上的男子一路大哭大喊:
“爹!救我出去!我不是杀人犯!我不是杀人犯!”
那吴老先生也疾步追随着人群,哭丧道:
“放了我的儿!放了我的儿啊!”
学员们听见这样的对话,都大笑了起来。
谢团长一行人的愤恨离去,让整个陆军讲武学校的师生都拍手称快,大家都争相涌到郑总办的面前来,相互传递着胜利的喜悦。
周牧晟、叶宜伟。毛俊等人自然是最高兴的,他们双眼含泪,对郑总办感激的同时,也不得不深深佩服郑总办和众教官的英勇睿智。
唐继尧见此,虽十分不满,眼下却走到郑总办面前,恭维道:
“总办这一计可真比得上诸葛孔明啊!”
付教官听见唐继尧的谄媚,想到他与宪兵团的勾结,早已对其深恶痛绝,道:
“有的人是“患难见真情”,而有的人却是“日久见人心”,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投其所好岂不乐哉?”
唐继尧听见付教官的话,只是微微笑了一下,在他的心中,除了郑开文,陆军讲武学校里的所有人他都不放在眼里。见自己已经不受待见,也懒得与他们亲善,只道:
“那几个学生虽然没能成为杀人的凶手,可在校外聚众斗殴却是铁一般的事实!郑总办,”唐继尧语气坚决道,“依照陆军讲武学校校规,学员在校外聚众斗殴、损坏学校名誉当何处置啊?”
郑开文被唐继尧这样一问,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周牧晟等人听见唐继尧的话,都很是气愤。
“郑总办不是不记得,只怕是不忍心吧?堂堂一个总办,却如此菩萨心肠,我是怕日后压不住学生呐!”唐继尧继续道。
“依照陆军讲武学校校规第十五条第三款,学员在外聚众斗殴、有损学校名誉者,当开除!”郑开文作为一个总办,此时受到唐继尧如此的挑唆和逼迫,也不得不严厉起来。
学员们听见郑总办的话,发出一阵惊呼。
周牧晟等人也都被惊呆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总办,他们几个学员…”付教官想极力换回场面。
“可是什么?”唐继尧显得咄咄逼人,“要是总办这次放纵了他们几个恶徒,那日后再有类似事件发生,总办还要放纵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吗?军事学校,功过人人平等!犯了错就应当受罚,谁也不例外!”
郑开文此时心头万分纠结,虽然自己是于心不忍做出决定开除学员,但是唐继尧口中念叨的校规却是白纸黑字裱好的规矩。郑开文思索了片刻,道:
“一切按校规处置!开除打架斗殴的几个学员!”
“总办!”付教官和宋教官等都想为学员求情。
郑开文也很是为难,只摇了摇手,没有言语。
毛俊见此,也深知大局已定,为了不连累兄弟们,便快步走到郑开文面前,道:
“总办,一切都是我的错!打架斗殴的人是我,给学校带来麻烦的人也是我!请总办按校规处置,开除我吧!”
李一虎怎能让毛俊独自受罚,也走了过来,道:
“总办,他一个人是打不过那醉汉的,我也有份,要开除,连我一起开除吧!”
郑开文正为难之时,周牧晟等人也都冲了出来。
“那醉汉是我一拳打倒的,既然要开除打架的人,我也逃脱不了!”周牧晟道。
“还有我!我也有参与打架!”叶宜伟道。
郑开文见叶宜伟也来“搅局”,心头自然又怜又恼。叶宜伟可是先前的林教官最喜欢的学生,林教官为同盟会做了如此多的贡献,他看中的人自然是相当了得的人才。
“你们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都争先恐后的要求被开除?”宋教官很是不解,急了起来。
“我们说过的,有祸一起扛!”周牧晟语气坚决。
唐继尧看着眼前这一群前赴后继要求被开除的学员,里面居然还有自己一直视为眼中钉的叶宜伟,自然很是满足。
连续几个学员的莽撞,让郑开文觉得事情已无挽回的余地,只悲痛宣布:
“凡参与打架斗殴者,一并开除!”
“总办不可啊!”
“总办不要啊!”
学员和教官都纷纷劝解,可郑开文态度坚决,说完立即转身离去。
望着郑开文离去的背影,周牧晟等人面无表情,此刻的他们即便“哀莫大于心死”,但也只能听受天命。
“不能开除他们!他们都是我们学习的榜样啊!”
“叶宜伟学员有勇有谋,连日本教官都对他赞不绝口,日后定是国家的栋梁之才啊!”
“我们一起去向总办请愿,总办不能开除他们!”
学员们都纷纷流露出不满的言论。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再去劝劝总办,大家都不要再去闹事,不要再让总办心烦了!”付教官道。
“大家放心,我们一定尽力说服总办!”宋教官道。
此时,整个练操上的学员与教官都心系于周牧晟等人,唯独唐继尧显得格格不入。
总办室里,付教官、宋教官等人经过一阵劝解,郑开文已经舒缓了心结,他没有多言,只点燃一支烟,望着窗外瓢泼的大雨。
此刻,练操场上传来学员们整齐洪亮的歌声:
“风云滚滚,感觉那黄狮一梦醒;同胞四万万,互相奋起作长城;神州大陆奇男子,携手去从军。但凭团结力,旋转旧乾坤,哪怕它欧风美雨来势颇凶狠;练成铁臂担重任,壮哉中国民!正当中!中华男儿,要凭那双手撑苍穹;睡狮昨天,醒狮今日,一夫振臂万夫雄;长江大河,亚洲之东,翘首昆仑风虎云龙;泱泱大国取多宏,黄帝之裔神明胄;天骄子,红日正当中,正当中!”
教官们都被这如雷鸣般的歌声震慑住了,纷纷走到窗前,只见陆军讲武学校里的全体学员整齐列队,如青松一般笔挺地站立在练操场上,冒着瓢泼大雨,发出震耳欲聋的校歌呐喊。
“总办,你来看啊!”付教官道。
郑开文缓缓走到窗前,看着眼前的景象,双眼中渗透着热泪,心中一股暖流滑过,自豪的情怀油然而生,道:
“得民心者,得天下啊!”
唐继尧站在窗户一角窥探着,也渐渐被这群刚烈的学员感动到了,他一言不发,只深深叹了口气。
一年后,周牧晟等人顺利从陆军讲武学校毕业。
毕业典礼那天,总办郑开文、教官唐继尧等亲自为学员们颁发了毕业证书,并为他们佩戴上了荣誉勋章。
周牧晟望着胸前的勋章,阳光下勋章竟是如此的刺眼。回想这两年多以来的时光,不免泪湿了双眼。的确,他用自己的莽撞、睿智、执着以致决绝,换来了今日功德的圆满。
叶宜伟因为品学兼优,被总办要求留校任职教官。叶宜伟听“两广会馆”里的人秘密传信,说林教官在广东一带追随孙先生革命,一时心潮澎湃,推辞了任教的机会,南下去了广州。
方子龙和常季分别被指派到贵州和广西军营任职军官。
毛俊雄心壮志,要求从云南军队调往驻天津军营任职。
李一虎被指派到云南军营任职。
周牧晟先是与李一虎在一个军营任职,一年后因四川需要增援兵力,便被指派去了成都,任川军某军队排长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