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先生:
下午的分析会主要是围绕春晖小区的布局结构进行的讨论,目的还是希望能够找到凶手是如何进出小区的方法,虽然目前聂晓风的嫌疑越来越大,但冷鸣的第一假设主角还是第五组脚印的主人。
胡局长由于到省公安厅开会没有列席,我之前还替冷队捏了一把冷汗,要是下午再起什么争执该如何是好,这下好了,预计下午会很轻松的。然而事实上下午的分析会并不轻松,会议的地点从会议室直接挪到了春晖小区院内,太阳还毒的厉害,冷鸣的研究方法真是特别,头一次见到在案发现场开会的,应该是,“说”会。
到目前为止,我相信各位对此案可能是一头雾水,我也有同感。纵使经过我的描述和冷鸣的大段推理也是一知半解,因为死亡现场中出现了太多的不合理性、不确定性,但我要负责任的告诉诸位读者,没有一条线索是无用的。而整个案情中一切客观的存在随着时间的推移都将是合理的,毫无违和。为了让诸位在进入后面更大的迷雾中前擦亮眼睛、小心行路,我把前面的出现的线索重新给各位读者捋顺一下:
案发当天的晚上,死者尹兰芝被发现死在了自己的房间,腰眼处扎着一把蒙古短刀,为致命伤,死状惊恐,脚的方向朝着窗户,被发现时盖着被子,侧身躺着,一只拖鞋掉在地上,另一只在脚上穿着,几乎所有的失血都流在了床上,只有数滴滴在了地面上,凶器上没有指纹,死者脖子上有少量的出血点,微微泛着淡淡的紫色,疑似勒痕,但并没有在现场找到绳子,衣柜抽屉被打开,里面丢了一份协议和一个存折。
屋内的脚印较为凌乱,经过比对里面除了死者本人和家人的脚印外还有一组陌生的脚印,陌生的脚印还通向了死者丈夫的房间,死者的丈夫说自己被人袭击了头部。
死者被发现时房间内的灯是关着的,而且空调的制冷开到了十五度,室内的气温很低。
在九点至十点之间,死者家的玄关门一共响了三次,能够确定的是有俩个人来过,分别是死者儿子聂晓风和女儿聂晓雨,一楼的关大娘说九点半左右听见楼上聂晓风和死者在争吵。
玄关门门槛上发现了胶带粘过的痕迹,但没有发现滞留物,上面也没有发现指纹。
死者房间窗户下面的地面绿植上发现了俩个圆形的压痕,看草皮的受损程度判断应该是新的痕迹。
由于聂晓风的动机模棱俩可,而聂晓雨的动机更是有些牵强,所以就第五组脚印进行了调查,调查到聂晓风有一个合伙人叫庞坤,疑似嫌疑人,但已经消失了一周,最近是否回来过还在进一步的调查当中。
在聂晓风的社会关系调查中除了合伙人庞坤外,没有发现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以上所述的种种线索就是我目前所知道的一切,完全告知了诸位,至于说冷鸣掌握了什么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我就不得而知了,有些事我是没有权利知道的,这点我懂。只是希望警方早点找到表哥和庞坤就好。
进入春晖小区之内,杀人现场之外的空间我觉得还是用我的第一人称叙述比较好,因为如果用第三人称来叙述,对话与对话之间需要大量的走动,衔接起来比较麻烦,也会搞的读者眼花缭乱的。
我们一行六人来到了春晖小区,小区门前的工程车早已撤走,但昨天小区门口甬路两旁被挖开的下水道已经安好管子填平了,还剩下与院墙平行的排污沟尚未处理,门口依然摆着撬开的水泥板和之前挖出的旧管子,门前的警戒线只要调查完毕明天就可以撤了,毕竟警戒线实在是太影响其他的住户的日常生活了。
冷鸣似乎对门前的旧下水管道很感兴趣,蹲下反复看了好多遍,又思索了一会,最后对我们笑了笑说:
“这管子真是不小啊,可以独‘挡’一面”
冷鸣并没有直接说出他有什么发现,我们都纳罕的看着他,不明就里。
接着小钟带着我们从大门的右手边走起,到了了小区的东南角,他用手指着上面的一个大约高两米三左右的摄像头说:
“这个摄像头是五年前安的,设备也比较老旧,不过还可以用,能够拍到小区南面和东面院墙下面小道的情况,与它对角的西北角也有一个相同高度的摄像头,能够拍到北面和西面院墙下面小道的情况,两个摄像头刚好拍到整个小区四周的情况,能够将小区周围发生的一切情况尽收眼底,没有死角,今天早上我们调取了这两个摄像头在昨晚九点至今早九点之间小区四周的监控录像,没有任何陌生人从小区进出过,也不存在凶手行凶完毕躲在小区的某个角落,见人离开后翻墙离开的情况,哦,除了每天晚上十二点来收垃圾的老常外”
冷鸣疑惑道:
“老常,之前怎么没提过?他为何这么晚收垃圾?”
小钟脸红的说道:
“因为他是固定收垃圾的,每次收完就走,省的白天出来被太阳晒,每次收垃圾五分钟左右就走了”
“关大爷是否看到过他?”
“估计也是没在意,可能都很熟悉了”
“跟关大爷确认一下,不要大意!”
冷鸣不太高兴的摇摇头,他心思似乎并不全在小区的摄像头这,他看了看摄像头后面的一棵近六米高大树说道:
“这棵大树上面似乎有些树枝折断了”
“哦,是风刮的,这棵大树有三十年的历史了,去小区的年龄相当,长得很高,枝丫也比较浓密,平时小区周围的居民都到这来乘凉下棋,昨天晚上风很大,小区院内的树和这棵大树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损伤,关大爷说他昨天晚上也听到了树枝敲击院墙的声音”
冷鸣严肃的点点头。
“关大爷的确这么说过”
冷鸣笑着指向大树下的一辆自行车:
“小王,你的自行车在向你招手哪”
我一愣,顺着冷鸣手指的方向望去,原来是我今天凌晨回家的时候忘了骑回的山地车,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正好今天下午骑回去。
春晖小区的外墙比较矮,大约俩米高,青白的墙皮,看颜色对人似乎很有戒备心,但如果没有摄像头的话,它确实不太安全,院墙使用防火砖堆砌而成,虽然外面也抹了水泥、刷了漆,也画了宣传画,但仍然难掩这座小区老气横秋的性格,小区的周围基本上都是新式风格的建筑,也都是十层开外的住宅楼,只有临近春晖小区的两层内是民居的平瓦房,虽然青砖青瓦,但并不古朴,冷眼观瞧,岿然矗立,与春晖小区的独栋楼“相映生辉”。
确实该好好修葺一番了。
我们顺时针绕着院墙走到了西北角,果然看到了另一个摄像头,确实能够拍到两面院墙下面小径的情况,但是这两个摄像头却无法拍到院内完整的情况,因为院内俩个对角分别有一棵大树挡住了摄像头的前进视线,这不能怪安装摄像头的人,因为当时院内并没有成树,成树都是后来移植的,摄像头比院墙高了三十公分,是可以俯视全院的,院子本身也并不大,但谁能想到偏偏大树这么不解风情,有性格的遮住了外界的一切视线,大概是连它也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吧,若不是一场狂风伤了它,恐怕没人会留意到它的“功劳”
春晖小区大概四百平米见方,确实不大,布局是个正方形,只有南面的大门向外凸出一块,前面是一条很宽的水泥板甬道,两旁则是下水道排污沟,不过已经填平了,平时的气味不太好闻。
冷鸣看着眼前的一切皱了皱眉,便带头向小区里面走去,我们紧随其后进了小区,小钟接着介绍道:
“小区门口是关大爷值班的门房,有一个升降杆,从门房的窗户能看到小区门口的进出情况”
说到这,关大爷从门房出来了,知道是查案来的,打个招呼就进去了,但关大爷脸上的表情似乎不太愉快,我想这跟命案有关吧,可能时不时的便有人向他打听昨晚的情况。
小钟忙叫住关大爷询问了老常收垃圾的时间问题,关大爷也说没什么特别的就没注意,反正每天晚上十二点老常准时收垃圾,大概也就五分钟左右,昨晚也是如此,老常走后,关大爷便关门上锁睡觉了。
小钟终于松了口气,指着小区大门内的摄像头说道:
“这上面的摄像头能拍到小区门口车辆行人进出的情况”
冷鸣仔细看了看摄像头的位置,摇摇头。
“这摄像头太靠前了,应该与往小区里面挪一挪,往后面院墙靠一靠,这样才没有死角啊,你看,后面还有将近一米的距离内拍不到”
没错,摄像头的杆子与后面院墙的距离确实有将近一米宽,不知道当时为什么这么设置,难道是门房太高太宽?也可能是走线的问题,不过门房的结构比较特殊,房顶太陡站不了人,而且门房靠近小区外面的窗户很大,大门口的一切情况可以尽收眼底,而且外墙也没有可以攀爬的沟沟坎坎儿,更何况东南角的摄像头可以完全覆盖住这个区域,所以也大可不必担心门房内的摄像头会漏掉什么。
虽然从院外看春晖小区是一片陈腐之气,但院内可是“一洞”的生机盎然,虽然都是野草、野花之属的自然之物,几乎没有人工种植的痕迹,但这浓郁的翠绿倒是形成了自己独特的生态系统,供养着这里的大小生物,与院内养眼的绿色呈现鲜明对比的便是那一栋青灰色的楼体,这栋楼一共四层,是很老式的建筑风格,但较一般的四层矮了不少,位置在院内正当中偏右三米左右,比较靠北,楼体的正面似乎不完全面南。
小区内的甬路与楼栋口垂直的方向呈三十度夹角,避免了楼栋口直冲路口,甬路基本上是环形状,像一个勺子头盛起这栋楼,其实我对这个小区的布局很不理解,楼栋口的方向冲西或冲东都可以,为什么一定非要冲着南方哪?在风水学中挡煞气的角度来说也不相符啊?
小钟神秘又得意的说道:
“接下来我要说的可能会让大家有些吃惊,但我敢保证,全是事实!这栋楼始建于一九八二年,独栋独院的布局完全是私人订制的风格,是当时一位从台湾归来的富商杨守中出资建的,他在台湾的家人都已去世,杨守中妻子的身份是当时本地政府家庭出身,他俩是在台湾认识的,杨守中的本意可能是想把全家人都搬到一块来住,方便照顾吧。后来他的女儿和一个老师相恋了,老师不知道姓名,只知道家庭情况不太好,杨守中瞧不起他,硬是拆散了他们俩,女儿后来便性情大变,变得顺从了,父亲也给她找了一个家境不错的商人结了婚,可是不出三年商人得了胃癌去世了,女儿变成了寡妇,商人之前经常外出做生意,俩个人聚少离多,也没有孩子,后来家人相继离世,杨守中也因为癌症去世了,只剩下女儿一个人,也没给她留下什么遗产,只有这栋楼。因为丈夫死得早,也没人敢娶她。后来杨守中的女儿年龄大了,经别人介绍嫁了一个退休的公务员,算是后半生有个伴了,这个杨守中的女儿便是杨阿姨!所以杨阿姨也是这栋楼的原始房东”
所有人都惊呆了,冷鸣急着发问道:
“那社区的卢主任怎么没提过这件事?”
“我这也是在市政府外事办查到的资料,因为东山市早年只有这一个台湾归来的人,所以当时的市政府很重视这件事,对他们家也做过详细的调查,后来发现没什么就简单做个记录备了案,后来城市小区重组,这栋楼便被命名为春晖小区”
小钟不厚道的笑道:
“我当时也没想到杨阿姨还有这样的经历,真看不出来她还是个大家闺秀哪”
冷鸣叹了口气:
“怪不得她穿的那么洋气,说话拿腔拿调的,没想到有这样的出身,只是被传统观念给害了”
看来杨阿姨原来的性格并不是这样的,我心底对杨阿姨生便生出了几分同情之心。
这样想来,杨守中把楼栋口所冲的方向应该是东南了,他还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回到台湾老家。
我们叹息了一阵后顺着甬路继续往里走,楼栋口旁边的窗户下有一个敞口的大垃圾箱,昨天的垃圾已经清空了,只有几袋新的垃圾,这都要感谢老常,不然垃圾的味道实在是难闻,而且与周围的环境也格格不入。
冷鸣往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这一列的窗户的下面正是垃圾箱。
“怪不得垃圾要半夜清理,这要是发酵一晚上还能住的了人?”
小钟趁机介绍道:
“这二楼便是死者丈夫聂武利的房间”
“这死者的丈夫身体本来就不好,尹兰芝怎么还让他住在阳面闻垃圾?垃圾箱也是,放哪不好,偏偏放到窗下”
“卢主任之前倒是与这小区的住户谈过,希望能把垃圾箱放在小区门口左手边的位置,只要开辟出一块空地,铺上水泥板即可,这样收垃圾也更近一些,住户也不用受到垃圾味道的困扰,但是小区的住户都不以为然,觉得自己扔垃圾方便才是最重要的,而且垃圾不管多少,每日一收也没有太大的味道,卢主任见没人支持,也只得作罢”
冷鸣冷笑道:
“看来还是自私占了上风,不过现在我倒是明白了院内绿植的真正作用,怪不得一进小区院内的时候可没闻到垃圾的味道,这空气中可不止一种味道啊”
冷鸣抬起头又看了看姨夫的房间,露出了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微笑,然后在一个警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那个警员面露难色的望着他,冷鸣冲他点点头,警员只好先行离开了。
看来冷鸣是发现了什么,让那个警员去验证了。
冷鸣并没有在意我们的疑惑,一切的如常的领着我们向楼体的右手边走去,映入眼帘的便是院内东北角的一棵大树,这棵大树由于院内较为潮湿,所以长的很好,树冠也很大,树枝已经延伸到了墙外,顺着甬路向北走到头是楼体与北墙的一条相对狭窄的空间,有将近三米宽的距离,小钟指着楼体窗户下面的绿植地面说道:
“今天凌晨就是在这个位置发现的圆形压痕,但从压痕的的横截面来看似乎是椎体,因为压痕中心的草有被刺过的痕迹,现在已经不明显了,不过我们拍了照片,看样子有人在这里用工具攀爬过,不过这四层的墙面没有发现攀爬过的痕迹,也可能是软梯或者垫了棉布一类的东西,这楼体虽老旧,但如果不用金属一类的硬物直接接触是不会硌伤的”
冷鸣在压痕的位置向上看了看,靠东面是卧室的窗户,紧挨着的是厨房的窗户,从下面可以看见厨房内的棚顶。冷队叫人把带来的梯子搭在上面,爬上二楼和三楼看了看,又往墙外看了看,思索了一阵便下来了。这时三楼杨阿姨家的厨房窗户突然打开,杨阿姨探出头来向下望了望,似乎有些紧张的说道:
“是……是你们呀!我还以为有小偷哪,我正在炖牛肉哪,今天晚上在我家吃饭吧,你们也辛苦了一天了,都不得休息,为了我们老百姓真是不容易!这牛肉且得炖会儿,等你们下了班就过来吧”
我本以为冷鸣会以原则为借口拒绝,没想到冷鸣爽快的答应了,并提议我们一行人负责再买几个菜,也跟杨阿姨好好聊聊,晚上要叨扰了,杨阿姨也没想到冷队长这么快就同意了,但马上喜笑颜开道:
“好好好,那我让我家老头子买点酒,你们晚上喝点”
冷鸣摆摆手,笑着说道:
“杨阿姨,我们有纪律,不能喝酒的,咱们晚上只聊天吃饭,您可别嫌我们啰嗦就行”
“哪里,警民一家亲嘛!我正好也有些问题想问您哪”
冷鸣点点头,杨阿姨便把窗户唰的一下关上了,插上了插销,还把帘子也拉上了。这杨阿姨还真是怪异的很,明明热情邀请,却又心存拒绝,冷鸣笑了笑没有理会。
值得一提的是小院西北部有一座假山,不太宽,有两米高左右,山体上面没有任何青苔,但周围都是野花野草,这里像是刚刚修剪过,看起来很是整齐美观,不知道关大爷这个“兼职园艺师”对这个小院的绿化是如何规划的,院内的大部分绿植都是很粗放的自然管理,而有的地方却稍作人工处理,有点日本的“侘寂”美学味道,只不过这假山不是应该放在前院吗?怎么风格这么内敛,跟这座小区一样喜欢隐藏自己,说句不吉利的话,这间庭院的主色调有点像座绿油油的冢。
这庭院到处都是不合理的安排,但却又合理的存在,真是令人费解。
我们顺着甬路又绕回了楼门前,冷鸣特意的查看了西北角和西南角大树的受损情况。
其他三角的大树没有东南角和小区外大树的受损情况严重,大概是昨晚刮的是西北风,所以,东南角的大树撞击院墙比较猛烈,而小区外的大树因为没有院墙的遮挡,所以也首当其冲。冷鸣看着大树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小区的‘卫士’真是称职,为院内的主人挡风遮雨,可这风雨哪里挡得住,风雨呼啸而来,卷走了一切”
我们顺着楼道爬上了楼顶的天井,然而这里似乎是到了小区的尽头,楼顶空空荡荡,没有脚印,没有指纹,没有攀爬的工具,更没有任何线索,除了靠近楼顶前檐有四个原来用作安装空调室外机的小螺丝眼儿外,什么都没有,前面向下便是“万丈深渊”,犹如悬崖。向上则是通往另一个冰冷世界的“天井”,脑海中只浮现出昨晚那张逐渐逼近的,夜空青黑的脸,而如血的月色就是那飞沙走石的夜之精灵。
冷鸣面南背北,似乎凝视着那无尽长夜的血色双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