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地段，好女人，好酒。
沈佳人已不见，他将白壁沉丢到这里便不见了。
“既然你已死了，我为何还要杀你？”
“既然杀了我才有赏金，为何你还没杀我？”
“我已得到了赏金，是从郭方老婆们手里得到的。”
“那不一样。”白壁沉又解释一下，“杀了我还可以从十三太保手里得到另一份赏金。”
“你错了。”沈佳人解释道，“我这单生意的钱只有这么多，若多收了会睡不着觉。”
白壁沉怔住。
他没有想到沈佳人竟是这样的沈佳人，但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沈佳人临行前说的话。
白壁沉已在狂欢，他曾经问过自己，一个人若知道自己活不长了，最需要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也许只有经常在生死徘徊中挣扎的人才想到。
白壁沉无疑是这样的人。
他的答案是酒跟女人，因为他想了很多别的东西，最后还是被否决了。
就在他身子渐渐抽动，渐渐发冷，渐渐感觉无力僵硬，甚至已听到跟他寻欢作乐的女人惊慌失措大为尖叫时，他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在给他把脉，……。
这是他最后的记忆。
白天礼在踱着步子，思想似已僵硬，也许只有踱着步子才能令他放松。
白壁沉决不能死！
他还有利用价值，至少现在还有。
白壁沉被带回的时候已奄奄一息，几乎死了，身上布满了银针，卧剑山庄高手如云，医道高手也有不少，每个人见到这手续命针，都惊讶的说不出话了。
这种医道放眼整个江湖，也许找不出三个，甚至包括大内皇宫的御医，更没有人有十足的把握。
救他的人是何方神圣，医道竟有如此境界！
白天礼问过卧剑山庄的人，竟没有人知道此人。
桌上的战书已有三封，一封比一封急，甚至已有人侮辱卧剑山庄，说昔日的光辉已不复存在。
卧剑山庄到这一代白天礼手上，可算是最辉煌的一代，威震四方，无论是人力还是财力，都已凌驾于四大世家六大门派之上。
可如今呢？
“卧剑山庄不行了，不敢出来比剑了，不行了。”
“卧剑山庄连我都不敢应战，还配称江湖第一庄？”
“几十代人的心血看样子要葬送在白天礼手上了。”
“白壁沉是不是玩酒跟女人玩多了，变成废物了？拿不了剑了？”
……。
这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比这难听的还有很多，特别是听到白壁沉重伤未愈，战书又多了几封，里面写的一封比一封恶毒。
是不是看笑话的看别人倒下的人总是很多？希望你好的却总是没有？如果是这样，人心未免太险恶了！
白壁沉听不见，也看不见。
白天礼瞧着桌上不下十张的战书，脸已气得发白，这些来挑战的剑客，大多是江湖三四流而以，换作平时这些人绝不敢下战书。
他们敢挑战的底气是白壁沉受伤无法应战！
白壁沉受伤的消息已传遍江湖！
卧剑山庄已有很多人请战，替代白壁沉位子，白天礼有十三个儿子，一个义子，剑法都绝不差，名列江湖一流之中，并不为过，他的大儿子白傲从雁山赶回，二儿子白骁身处大内位列武官，快马加鞭刚赶回便请战，他说情愿战死也要捍卫第一山庄的辉煌与名誉。
难道决斗者位子天生是白壁沉的？
白壁沉醒的时候正好半个月！
“我还活着。”白壁沉喘气着，瞧着窗外白云飘飘。
外面一个人见状立刻急步走开，不一会秦惜凤便来了。
秦惜凤是卧剑山庄的女主人，面对这样心高气傲的老女人，此时白壁沉没有一点兴趣，就算喝醉了也没有，所以他看见跟没看见毫无区别。
“你还活着？”她的神情很奇怪，不知是怨毒还是吃惊。
这是秦惜凤说的第一句话，白壁沉活着，对她仿佛有着很大的影响，事实上无论白壁沉是死是活都有着很大的影响。
十三个儿子之中，唯独白壁沉不是她亲生的，而且在白壁沉醉酒后将她按倒在床上睡过，这种侮辱也许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特别是身为卧剑山庄的女主人，那种侮辱实在是她人生中无法抹去无法遮掩的伤疤，这种伤疤将伴随她一生甚至死后依然是世人的笑柄。
面对白壁沉这人，她只有恨，恨不得将他剁成肉块喂狗，恨不得让白壁沉死上千次万次，可惜也只有恨恨而以。
白壁沉还不能死，因为他若死了，她的儿子就得成为决斗者，时刻都要跟别人决斗，没有一个母亲愿意让自己儿女活在决斗的日子里，她也不能。
所以她找别的女人跟白天礼生了个儿子，这便是第三个儿子白壁沉，所以白壁沉名子叫白壁沉，意思是说再好的壁玉终将沉没，而非白壁玉。
白壁沉点头，面无表情，他对这老女人连笑都懒得去笑。
他的一生终将活在令人厌倦令人发疯的决斗日子里，这种日子全拜这老女人所赐。
但他却不恨她，因为他懒得去恨她，这就是白壁沉的思想。
“那你就要斗下去，斗到死为止。”她凝视着白壁沉虚弱的身子，目光中竟流露着丝丝快意，也许只有白壁沉在忍受痛苦折磨的时刻，她才有这样的神色。
也许这就是人性，白壁沉死了或者活得好好的，她绝不会有如此神色。
“是的。”白壁沉了解她的想法，就在他无情冷漠的占有她的身子与灵魂，她的一切他都了解。
“快去看看你的战书，都快满天飞了。”她说完便转身离去，不再多看一眼。
白壁沉凝视窗外那朵已变样的白云，深深吐出口气，白云亦是如此，何况人呢？
他的丫鬟抱着新鲜光彩的衣服跟剑悄悄走了进来，却不敢说出更衣，更衣代表什么她知道的很清楚。
也许就是死亡。
白壁沉笑了笑，在呆滞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帮我更衣。”
他不喜欢给别人带去麻烦，连丫鬟也不行，但他却不怕别人带来麻烦。
衣服已穿好，丫鬟痴痴地在一旁瞧着。
白壁沉将剑别在腰畔，大步走出卧室，直接去了白天礼书房。
“多少战书？”
“今天新来八封，共计二十六封。”白天礼叹息。
白壁沉苦笑，自己只是几天没下床而以，战书居然比厕所的草纸还要多。
“第一封是谁？我去应战。”
“好。”白天礼目光闪动，像在犹豫什么。
“就在今日黄昏，地方选在黄石坡。”白壁沉知道这个男人犹豫什么，但他不愿多磨牙，更不愿听他磨牙。
铁剑山，巴山老剑客，年龄五十，一口剑横扫巴山，剑术不用多说的了。
白壁沉只听了一点点便离开书房，决斗对他而言就像吃饭，所以他从不拒绝。
丫鬟站在不远处瞧着不敢靠近，两只粉嫩小手握得紧紧的放在胸前，像是祈祷着什么。
见到这种情况，白壁沉只觉心里满是酸楚，却不愿给出一点点温馨，因为那会给她带去麻烦。
这时白玉从门外走进来，满脸笑意，像是被喜事冲昏了头，“三哥可以决斗了？”
“是的。”
“三哥真利害，这样还可以活着。”他撇了撇嘴，又说道，“听说你要跟巴山老剑客决斗？”
“是的。”白壁沉没有丝毫隐瞒，更没有回避这种话题。
“三哥有几层把握能赢？”白玉笑嘻嘻的关切着，但脸颊上却显出幸灾乐祸的神情。
白壁沉摇了摇头便走了出去，不愿再多磨牙。
他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找酒找女人，春香阁好久没来了，只希望那个抚琴的还在。
她的琴声能让他暂时忘却厌烦的事。
他只要了壶烈酒，独自坐在无人的院落那颗古树下，等着那琴师。
这间院子是春香阁特地为白壁沉准备的，装饰很奇特，墙壁上镶嵌着各种神态的美女向客人献礼，而墙壁上没有客人。
一杯杯烈酒从咽喉火一般烧到胃部，这种火一般的热情，正是白壁沉此时最大的享受。
琴师已到，琴音已起。
荷塘边六角声里一个手持折扇的文弱书生正享受着其中的美妙之处。
雪白的折扇上仅有两字，“书香。”
白壁沉身子轻轻一动，掠上高墙，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对着酒，这酒好像比文天鹰顺眼多了。
文天鹰已在招手，“壁君过来可否？”
白壁沉摆手，继续喝酒。
“你不过来，一定会错过很多有趣的事。”文天鹰笑的很可爱很神秘。
白壁沉垂头凝视壶中酒，已在沉思。
文天鹰叹息，想要败类上当还真不容易，所以他放弃诱惑，只好自己走进院落，坐在古树下。
白壁沉也坐下。
他们中间只有琴师在抚琴。
一曲琴意刚过，两人都已睁开眼睛，先说话的是白壁沉。
“你有杀气？来杀谁的？”
“杀你。”文天鹰没有隐瞒，坦然接着说道，“公孙十八与我是旧交，情义非浅，不得不与你为敌。”
“我若说公孙十八不是我杀的，你一定不信。”
“是的。”文天鹰打开折扇，轻轻摇动，“非但我不信，就连鬼都不信。”
他居然坐实了这件事是别人干的。
“是的，这的确是我做的。”
白壁沉懒得去争论，他讨厌麻烦，但却决不怕麻烦。
“好极了，那我们可以动手了。”文天鹰站起，步步后退，与可怕的决斗者为敌需步步为营，退可守进可攻才是。
琴师悄悄退出院落，整个院落立刻变得出奇的安静，安静的能听到片片落叶着地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壁沉忽然说道，“你想跟我来场公平的决斗？”
“是的。”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白壁沉解释道，“黄昏黄石坡还有场决斗，此时将近黄昏，我该走了。”
文天鹰吃惊，瞪着白壁沉，久久说不出半个字来，看着白壁沉走出院落。
院子里又变得萧索而寂寞。
“如果我还活着，一定会找你。”
这是白壁沉临走时说的话，他说出这种话，就表示自己没有把握活着。
琴师已悄悄走进来，瞧着文天鹰痴痴发怔，岁月非但磨尽了她性格，也磨尽了她的活力。
一个琴师本身就没有活力，那么琴音会有活力吗？
文天鹰忽然转头问琴师，“你的客人多不多？”
“只有壁君一人。”
文天鹰目光闪动，他的心隐隐作痛，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回吧。”话语声中，他已纵身飞了出去。
他希望去的还不晚，否则后果实在不是自己想见到的。
一个人重伤未愈去决斗的胜算有多少？对手无论是什么人都占尽了上风，能找白壁沉决斗的人绝非二流三流之列，一定是江湖中很利害的角色。
决斗尚未开始，胜算已出。
想到这里，文天鹰满心焦急，一路风景无数，却无暇顾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