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天鹰脚下加快,希望在他们决斗之前赶到,否则自己定追悔莫及。
白壁沉绝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江湖中人的事就是如此,是是非非有谁理得清?该与不该往往由不得自己。
如果上天给文天鹰与白壁沉些许时间,他们定会相遇相敬,成为好友,可惜上天给的却是相遇便是对手,文天鹰并不恨白壁沉,白壁沉也不恨文天鹰,他们之间的相斗,就像秋风轻抚大地来的那么自然。
黄昏,黄石坡。
剑已出鞘。
斑白的胡须已在秋风中抖动。
好凌厉的剑锋!好凌厉的剑客!
白壁沉的心忽然有种负罪感,他没有把握战胜面前的对手,那么定无法约斗文天鹰。
他忽然想死在文天鹰手里。
剑未刺出,落叶已被撕的粉碎。
剑气!
握剑的人目光剑锋般刺着白壁沉,“你有心事?”
白壁沉承认。
铁剑山讥笑,“你该知道那种东西在此时此刻不能有的。”
白壁沉承认。
非但不能有,甚至连想都不该想,这种东西带给自己的只有失败,失败就是死亡。
“说说你的心事?”铁剑山居然问了出来。
白壁沉不语。
不远处无闻静静的呆着,谁也看不透他此时此刻想得是什么。
“请。”
白壁沉说出这个字后,握剑的手已触及剑柄,他已准备好。
剑刺出。
夺目的光芒骤然而出,却又骤然而逝。
铁剑山怔住!
在白壁沉跟铁剑山之间,忽然从地面长出一个人来,虽然疲倦极狼狈,却还是不失一分书生气。
“是你?”铁剑山惊愕道。
他显然没有想到来的人居然是文弱书生文天鹰,显然已想到文天鹰定是白壁沉的心事。
“是我。”文天鹰掌中忽然多出一口剑,谁也没看出这剑是从哪冒出来的。
谁都没有想到他也是用剑高手,不远处无闻慢慢走了过来,“这里决斗由在下见证,文公子贵干?”
“久仰无闻前辈大名,小尔有一不请之请。”文天鹰目中流露疲倦而诚恳之色。
“请说。”无闻话语中已有几分敬意,他又说道,“文公子的心事在下能分忧定当分忧。”
文天鹰展颜一笑说道,“白壁沉不能死在别人手里。”
无闻久久说不出话了。
这种事显然很难分忧,所以文天鹰目光看向铁剑山,听听他的意思。
铁剑山满脸不爽,咬牙道,“他为什么不能死在别人剑下?”
“个人私怨,身不由己。”文天鹰一口软剑忽然抖的笔直,“还望铁前辈做成小尔。”
铁剑山鼻汗已被气出来,冷冷道,“不行,我想杀白壁沉已想的发疯。”
文天鹰咬牙,“你为什么想的发疯?”
“为了成名。”铁剑山傲然盯着自己的剑,正色道,“一生握剑没有半点名堂,算是给这口剑一个交代。”
他的理由也许是大多数剑客们的心声,此时说出更显心诚,对剑的那种心诚、执着,也是大多数剑客们的通病。
“那就好办了。”文天鹰转身面向无闻,淡淡的说道,“请无闻前辈见证小尔的决斗。”
“很好。”无闻点头,又问道,“你跟谁?”
“跟铁剑山决斗。”文天鹰目光忽然剑锋般闪动逼视着铁剑山,文弱书生的气息顿无,剑气顿生,剑意顿盛,“你赢了,白壁沉归你,我赢了,你就不需要了。”
“很好。”
很好是什么意思?白壁沉身子后退一丈外,静静地看别人决斗,他看别人决斗并不少,但看别人为了自己而决斗却是第一次。
两人几乎同时刺出了夺命迅捷的一剑,谁都不愿错失良机。
剑光人影流动间,几十招已过,谁也没有占据上风,谁也没有落入下风。
如果铁剑山的剑招至刚至猛、狂风呼啸,那么文天鹰的剑招则是至柔至阴,细水慢流源源不断,这是典型的以柔克刚招式。
“你看谁的胜算高点?”白壁沉好像看不透谁更胜一筹,因为他们都是剑道高手,高手相争,是很难决断的。
“铁剑山。”无闻布慢后的目光谁也看不透有多锐利,正盯着剑光飞舞之中的两人。
“为何?”
“他们的剑法都已登峰造极,各有千秋,很难高低之分。”
“不错。”
“铁剑山决斗经验比文天鹰多的多,这是两分优势。”无闻又说道,“加上文天鹰一路追来,体力没有铁剑山以逸待劳更有优势,这又是两分优势。”
高手相争,一分优势几乎占尽全部局势,何况是四分。
白壁沉不语,已在沉思。
他并不赞同这个观点,却又不愿跟无闻争论,因为他不是杠精。
“你有别的看法?”
白壁沉点头,依然不愿说。
“你说说看,让在下也听听一代决斗者的见解。”
“两人一百招内必同归于尽。”
无闻怔住,不解。
“前辈只说了铁剑山的优势,但未察觉文天鹰的优势。”
“哦?”
“铁剑山虽然经验过人,体力也是优势,但两人未战之前铁剑山的剑意已折,就在他对我出剑那一刻,否则文天鹰绝不可能死缠至此。”白壁沉又说道,“文天鹰剑术轻灵飄忽,以柔克刚,只要铁剑山有半点破绽,定会顷刻间死于剑下。”
无闻点头,“高见。”
白壁沉又说道,“如果铁剑山故意露出会怎样?”
“文天鹰会上这个当?”
“会的。”白壁沉解释道,“因为这种机会实在很难出现第二次,文天鹰定会利用机会杀了铁剑山。”
“那他自己岂非也要报销了?”
“是的,即是如此也要出手一搏。”白壁沉又说道,“因为他体力不占优势,时间利铁剑山而不利文天鹰。”
“高见。”无闻长长吐出口气,不再理论这局势,而是看这局势,如果正如白壁沉所言,那么这人的眼睛也太毒了。
白壁沉凝视着难分难解的苦斗,也是恶斗,他只希望文天鹰不要上这个当,更希望铁剑山没那么精明,挖下那个坑让别人往里跳。
但结局总是不随人愿,白壁沉怕的还是来了。
铁剑山脚下不稳,刺出一剑。
空门已现,文天鹰抖的笔直的剑忽然变软,立刻缠向铁剑山,殊不知铁剑山刺出的那一剑竟是虚招,实招是刺向文天鹰的咽喉,等到发现已太晚了。
文天鹰身子扭动,一把铁剑硬生生偏了,而那把软剑死死缠住了铁剑山的身子,只要文天鹰的手一抖,对方的身子顿时分离,可是对方并未因此而慌张,一把铁剑偏向文天鹰的胸部。
剑光流动间,两人同时用力。
鲜血飞溅间,两人同时倒下,也许他们想获胜想得都很强烈,不畏之心才更强。
“何必呢?”白壁沉喃喃自语,两人都已没了呼吸,但两双目光却死死瞪着白壁沉,如果眼睛能杀人,白壁沉至少死两次了。
“没想到壁君非但剑法超群,眼睛居然也那么毒辣。”无闻倒吸一口凉气,“在下告辞,多珍重。”
白壁沉点头,笑着送走了无闻。
决斗已结束,白壁沉既没赢也没输,白天礼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他站在书桌前踱着步子,他仿佛只会渡着步子,只要遇到困难的事,他的脚就变成织布机,一直可以动下去。
外面的疯话已少了不少,三十多张战书已少了一半,有的说身体不适,有的说老婆跟别人跑了,有的说在跟别人决斗下次再约,有的说最近输钱闹心,有的说在外面玩女人得了花柳忙着找郎中,甚至有的说最近没睡好无心约斗……。
等到白壁沉走到书房时,战书仅有三份,辽东大侠卢青衫,姑苏剑客方显,书香世家阮玲玉。
看到阮玲玉这个名子,白壁沉叹息,“这是女人的名子。”
白天礼点头微笑,“人家还是出了名的侠女,在书香世家的字号不比文天鹰差。”
“这么说来我还得小心点为妙?”白壁沉已在假笑,笑的令人恶心。
白天礼吐出口气,显然不愿多说什么了,但白壁沉硬是不走,左看看又闻闻,仿佛在找什么,只好问了句奇怪的话,“你为什么将十三太保放走?他们都是卧剑山庄精英之中的精英。”
白壁沉点头,却没有说话,仿佛在沉思,没多久手里便多出瓶酒。
面对这儿子,他是又恨又怕又敬,却又不得不去捧在手心,因为他跟别人不同,这个人在卧剑山庄的位置是所有人都代替不了的,也是江湖中独一无二的。
“就这一瓶了,留点给我。”白天礼本想跟这坏小子说说话,打乱他寻酒思路,但好像行不通。
白壁沉只喝了一口,就忽然吐了出来,指着他老子大骂道,“真丢人,身为卧剑山庄的主人竟喝这等浊酒?太掉价了,我们祖祖辈辈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他又指了指这酒,继续狂喷,“这酒最多也就五钱一斤,放点枸杞、人参、……。”
这败类教训老子像是教训儿子似的,貌似有恨铁不成刚之意,而且越说越激动。
“我在外面用的洗脚水都比你这酒高明,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白天礼垂下头,已在喘息,似已被喷的虚脱。
被骂也需要精力,特别是面对白壁沉这种败类之中的败类,更需要。
“我们祖祖辈辈积了什么德,怎么养出这么个不孝子,怎么就不上心,怎么就……。”
白天礼身子已在打颤,他仿佛快不行了。
但他的儿子好像还不过瘾,将酒瓶用力摔在地上,酒瓶着地时,里面已是空的,“这成何体统?如何雄霸一方?如何经久不衰?……。”
白天礼咬牙索性闭上眼坐倚在椅子上,仿佛已快断气。
直到白壁沉离开,才从三字经后面摸出一瓶酒,可刚打开却又被另一只手抢走。
白壁沉的手。
他居然又返回居然还得手,居然还说,“这个上缴。”
这是白壁沉说的最后一句话,但白天礼心里有数,如果自己从道德经后面摸出瓶酒,那败类一定还会出现。
白天礼沉思,这败类活着,仿佛就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但卧剑山庄偏偏少不了他。
事实上这败类活着,对卧剑山庄影响才是巨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