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更深,已起雾。
在雾色中行走的女人在白壁沉看来,仿佛是无恶不作的夜叉。
他长长吐出口气,忍住疼痛,伤口已裂开,鲜血悄悄流失,他的生命也跟着悄悄流失。
他忽然倒下,不是他不走,而是体力不支,“我不行了。”
一把刀毫不犹豫在白壁沉大腿上插了两下,疼的白壁沉在地上直打滚。
“现在怎么样了?”这女人看了看前方的路,目中满是忧伤。
“好了。”白壁沉捂住伤口,咬牙勉强自己笑了笑又说道,“这样装都不行。”
女人将刀上的血迹擦尽,是在白壁沉衣服上擦的,冷漠的神情略显怨恨之色。
“我一个大男人,一没钱又没良心,你们这是图什么?难不成想找我睡觉?”
白壁沉已在磨牙,他觉得这样能让痛楚减轻些,又不觉得无聊,可别人并不是这么想的。
边上两个女人脸上已现出厌恶之色,仿佛恨不得将白壁沉活活弄死,弄死十次。
白壁沉好像没看到,又好像是故意的,看见她们这般脸色不但不收敛些,反而没完没了。
他又说道,“我对女人很有一套,你们可以试试,真的很棒。”
脸皮再厚也不能这么厚法,这句话说出连白壁沉自己都觉得有点无赖了,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只见架刀两个女人其中一个忽然大吼道,“试的还不够多了?你还要试?”
她说着话的时候,泪水已从脸颊滑落,无论谁都看得出,这种泪水真不是一般的委曲。
白壁沉傻了。
这两句话仿佛是两脚,重重的已踢在他裤裆,他顿时想起来,那天醉酒跟他寻欢作乐的两个女人竟在眼前,这两个女人竟是郭方的老婆。
采花贼一生阅女无数,想要一个忠贞不二的贤妻乖乖听话,实在太简单不过了。
这样就好理解了,这些女人过来目的,只为杀白壁沉,公孙十八只是掩人耳目之计,沈佳人这个杀手只能说是个倒霉鬼,白壁沉苦笑,那自己呢?会是落个什么样的下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还是别的?
白壁沉只觉浑身无力,连思想都变得缓慢,这是死亡前的征兆?这个他并不陌生。
灵堂!
里面坐着一个老太婆,正一把鼻涕一把泪玩命继续着,看到这一切白壁沉本来并不惊讶,但那些女人倒惊讶了,所以白壁沉也跟着惊讶。
“你是?”抬棺材的四个女人放下便走过去寻问着。
显然这些女人并不认识老太婆,白壁沉只觉得有些不详,他感觉即将有危险的事发生。
白壁沉杀人几许,对危险的那种感觉也许比裁缝估算少女的腰码还要准确十倍,所以他能这么样活着,也并非偶然。
他叹口气就跟着老太婆一样,哭天喊地的不停,死的仿佛是他的亲人。
架刀的两个女人目中已有泪光,但神情始终无法掩饰那种怨毒、厌恶之色。
她们已在忍耐!
那老太婆见到白壁沉玩命跟着哭,竟也跟着惊讶。
她擦泪正视着几个女人,缓缓道,“你们连我都不认识?”
这十几个女人傻住了,她们根本就不认识这老太婆。
老太婆急了,哭哭啼啼道,“可怜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可怜这群寡妇连我都不认识,这叫……。”
她的话没说完又玩命哭着,她哭的样子很入神,是上气差点不接下气的那种。
十几个女人呆住了,显然郭方没说过有母亲的事情,所以她们也不知情。
一群女人拧不过老太婆,只好先认了,但老太婆似乎不满意,“你这辈子风光了,但怎么连个种都没留,这叫我怎么跟死去的他爹交待……”
她说着说着又哭着不停,本来围着她四个女人见情况又上去两个,她们本来已很伤心,现在却要哄这个老太婆不伤心,白壁沉在边上哭着说道,“郭兄好风光,死了还有三个陪葬的。”
这句话说出十几个女人恨不得将他咬死,咬死十次。
就在她们恨得不依不饶之时,那老太婆忽然出手了。
她出手只有一剑。
剑光一闪!
六个女人惊呼倒下,目中满是惊讶、不信,她们至死也不信这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太婆竟会出手。
沈佳人!
人的样子可以改变,但出手的剑招跟习惯绝不会变的。
一招击杀,人影没了。
九个女人东看看西看看,然后狠狠瞪着白壁沉,若非白壁沉,她们绝不会死伤至此。
白壁沉吃惊不已,老太婆无疑是沈佳人,来杀白壁沉的,杀手接生意有个规矩,亲手杀了人有钱拿,别人杀了拿不到钱。
十八个女人已报销了九个,沈佳人果然不简单,这十八个女人无疑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在他重伤之下依然能找到机会下手,而且能全身而退。
白壁沉吐出口凉气,这厮对钱的热爱与忠贞,果然不用怀疑。
这里是灵堂,没想到的是鲜血比泪水流得多,白壁沉也不哭了,似乎被惊住了,久久才说道,“既然你们的相公报销了,为何一滴眼泪都不流,这成何体统,这太小气了,你们简直不是人,……。”
他说这话仿佛生怕别人不生气,仿佛不知道别人生气的后果很严重。
“都是你,若不是你,我们也不会变成这样,……”其中一个女人再也忍受不了了,疯狂的抱怨疯狂的骂人,再也压抑不住自己那弱小受伤的心灵,边上几个女人怎么也劝她不住。
白壁沉好像没听见,他好像天生就是没心没肺的那类人,所以接着又说道,“人生漫漫,好景多多,好男多多,尔等为一个男人这般执念,岂非有损为妇之道,有损为人之道,有损为天之道,有损为地之道,……之道,在下愿为尔等一个找十个,如何?”
他学公孙十八好像不是一般的像,公孙十八就算活着,也许也会被活活气死。
拿刀架他脖子上的其中一个女人忽然出拳重重打在白壁沉身上,原来她也忍受不了了,不过白壁沉只给她打一拳的机会,他随便倒了下去,然后歪鼻子瞪眼吐舌头,这就算是装死了,这死的样子也没谁了,就算吊死鬼也没他这么过分的。
这女人打过又后悔的要命,边上几个女人已在责怪她的鲁莽。
你一句我一句的责怪,好像不是很舒服,但她还没有失去理智,她还赶紧摸摸白壁沉有没有断气。
白壁沉此时装的已入神了,要断气有断气,要样子有样子。
“糟糕了,这人死了。”
里面一女人抱怨着,“他死的时辰不对,死的太早了。”
“早了两个时辰。”另一女人掐指一算,又说道,“超度的道士说过提前两个时辰赶到做准备,他也许有别的法子。”
这句话才说道了重点。
白壁沉傻眼了。
女人真不是一般的麻烦,不就是逢场作戏,活人做给死人看而以,但她们好像非得弄出点名堂出来,自己才安心,如此一来,白壁沉装死便很难混过去了。
其中一个女人淡淡的说道,“希望他还没有死透。”
这句话说出就连白壁沉都吃惊住了,没有死透就是回光返照,这女人居然连这道理也懂得。
道士果然来了,并没让别人等待。
身着一身像样的道袍,拂尘一把,另外就是一车超度所用的必备用品。
他见到白壁沉如此模样,不竟皱眉,先扒开眼睛看看,又看看别的地方,淡淡的说道,“还好,还有的继续。”
白壁沉见到这道士,又傻眼了。
这竟是十三太保里排行第八的活道士高八!
一群女人跟着松口气,她们也不问问怎么继续。
没等她们去问道士,道士疯狂咒语一翻,掌中拂尘不停抽打九个女人,那九个女人也不要脸,居然非但不躲闪反而把身体凑上去让高八打,没等高八打得流汗,她们身上衣服已差不多没了。
白壁沉差点笑出声来。
这实在是没有最损,只有更损,这么样残忍打女人的法子,也许只有十三太保能想得出来。
高八咒语顿时停止,高高举剑一抖,剑尖一把火纸顿时着了,就这一手就足已让那些女人不会生疑,换口气又忽然说人话了,“你们快将姓白的围住。”
姓白的顿时被衣衫不整的女人团团围住,而且贴得紧紧的,这种感觉实在美妙实在令人神往了,白壁沉此时肚子里的心非但有了变化,甚至连躯体也有了神奇的变化。
只要是正常而健康的男人,都无法阻止这种变化,白壁沉更不能,他思想可能不健康,但身体却实在健康极了。
高八好像也好不到哪去,他恨不得扑上去过把瘾,可是他不能。
他还要主持法事,根本顾不上去寻欢作乐,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流汗流口水流鼻涕,还要默默念他所谓见鬼的咒。
他不但念咒还时不时用柳枝淋点水在他们身上,仿佛生怕他们太热,这般贴心,白壁沉几乎无法忍受了。
这可是车轮战,不是单挑。
只见咒语顿停,又说人话,“入其阴,消其阳,抽其精,断其神,削其念,铸其形,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快快快……。”
只见那些女人再也顾不上别的,义无反顾的牺牲了节操,这种伎俩也许只有十三太保想得出。
高八头上汗也流了不少,这厮只在边上看着就这般模样,那别人的汗水可谓无法形容了。
直到白壁沉安详的倒下,高八才将女人们引开,然后架着他几个起落,就不见人影了。
想到这些女人见到自己跟姓白的不见了,一定被气得吐血。
晨。
清风徐徐,吹在浪子的脸上,宛如初恋的笑脸。
高八给白壁沉伤口重新包扎了一下,还上了金创药,然后又弄来几坛酒一包花生一包切牛肉,两人边吃边谈着刚刚的战局。
一场刀剑拼杀未必比风花雪月来得刺激,这种事,也许只有这种人干得出。
白壁沉道,“你那些咒语是真的吗?”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高八苦笑,又说道,“那种事还是少做点为好。”
他长叹一声,又说道,“天机,乾坤莫测也。”
白壁沉点头,似乎明白了很多黑道理。
“你良心不会受到谴责吗?”白壁沉也笑了,笑的很诡异,“不怕她们报复你?”
“当然怕了。”高八吐出口气又说道,“但沈佳人跟她们此时一定斗得昏天暗地,哪有时间找我算帐。”
“你很有把握?不怕沈佳人跟一群女人合起手来找你?”白壁沉只觉得伤口好多了,呼吸都不那么痛了。
“怕,当然怕了。”高八叹息,久久才说道,“所以我要溜之大吉。”
他说走就走,将坛中酒一饮而尽,不再跟白壁沉说话,而白壁沉也并没埋怨,因为他们彼此知道也很了解。
这是友情!
白壁沉目中已湿润,只有真正的朋友才能在需要的时刻伸出手来拉一把,在不需要的时刻又选择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