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尼拉尔雨夜的第一声枪响是在尹洛迪进入这座小城途中听到的。那时在暴雨的喧闹下,这枪声十分沉闷,似乎子弹本身都被暴雨冲刷至潮湿而无力。
尹洛迪是从位于东北方向的朝卓跋涉而来,来到这座异国的城市。听到声响时,他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他此生从未见过枪,也不知晓它的存在。在些许思考后,尹洛迪认为自己还不足以理解这声音背后的含义,于是暂时放弃了思考声音的来源。
雷声轰鸣,他在雨中艰难地行走,脚下的土地变得泥泞难行。家家房门禁闭,而他不太擅长麻烦别人,所以也没有去敲镇上人家的门。他找到一处人家的雨棚避雨,等待第二天的到来。
雨夜里只有微弱的路灯在维持着光亮,这对尹洛迪来说也是一个新奇的事物。此时的他没有什么可做的,于是观察着附近这些新兴事物。
彼泽法不愧是最先进的国家,即使是边境的徐尼拉尔城,也不乏这些奇妙的发明。
伫立良久,暴雨并未变小,而尹洛迪也渐渐困了。
这时,黑夜里一个人影正提着灯笼从远处走来,这让尹洛迪立刻惊醒。
远远地还看不清是什么人,从轮廓看更像是女性。那人的步伐并不快,尹洛迪注视着这个人影,直到她慢慢走到尹洛迪可以看清的距离。
“你是?”那姑娘另一只手撑着伞,她也看到了尹洛迪。“异乡人?来徐尼拉尔谋生?”
没有急着回答,尹洛迪警惕地看了看她的身上,马丁靴上有些泥泞,白裙也沾染了一些污渍。穿成这样就出来,看来是有什么急事。
“是的。”尹洛迪回答。“我在这里避雨,希望你能允许。”
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尹洛迪心想。她的年纪看起来是二十上下,和自己相仿。
“我没有不允许的资格啦。”那姑娘俏皮地说,让气氛缓和了一些。“这里不是我家。当然,愿意的话,你其实可以来我家住一晚。在外面会着凉的——我猜你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吧,好好休息一下吧。”
她的邀请似乎还算真诚,尹洛迪轻轻点头,不再推辞。
他们并行走在雨夜中,一人撑伞,一人戴着斗笠前行。
“你不来伞下躲一下吗?”那姑娘看向尹洛迪。
“不了,谢谢。”尹洛迪拒绝了她的好意。
“还是挡一下雨吧?”她把伞撑过来,靠近尹洛迪。尹洛迪也不好再拒绝了,默许了她的行为。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那姑娘又问。
“叫我尹洛迪就好。”随后他象征性地反问了她的名字。
“嗯…我叫米瑞菈。”她回答。
“你很热情。”尹洛迪踩着夜间的雨水说道。像这样被她撑着伞其实让尹洛迪有些不适,但他也只能将这种感觉暂时抛之脑后了。
“逞强可不是好习惯——”米瑞菈没有接他的话。
随后她停了下来。
“好了,就在这里。”
她将灯笼递给尹洛迪,让他帮忙拿着,随后拿出钥匙,将木栅门打开。
“你一个人住?”看到钥匙,尹洛迪问道。
“目前是的。”她转动钥匙孔。“我父母上个月去了雪帕尔德斯,现在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你可以去他们的房间休息。”
“你们是本地人吗?”尹洛迪问。
“我父亲是,我母亲不是。”米瑞菈边回答边打开房门。
“这里离雪帕尔德斯很远啊。”尹洛迪说。
“对呢,我上次去雪帕尔德斯也是很多年前了。”
她收起雨伞,小心地走进屋内。
尹洛迪犹豫了一会儿,也跟了进来。
“你不怕危险吗?”他突然开口问。
“什么?”
“我说你不怕有危险吗?就这样邀请陌生人来自己家里。”
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尹洛迪自己听的。他前几年的经历,给他留下了一个印象:那些一上来就对你友好的人,往往带着其他目的。
“你有什么危险?”米瑞菈甚至没有回头。“我觉得你并不危险呀。”
尹洛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似乎是自言自语着说出一句:“也是。”
进屋洗漱以后,尹洛迪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甚至在前面几日几乎无休的路途中都没有这么累。他想要好好睡一觉的愿望已经在心里积攒了好久了,在那间屋子里,他几乎一闭眼就睡着了。
第二日尹洛迪醒来时,房子的主人——米瑞菈已经换了一件红色新衣。
“我要去钟楼了。”尹洛迪看着她说。“谢谢照顾,今晚的住宿费我几天后就会支付。”
“说什么呀?”听了这话,米瑞菈用她明亮的眼睛注视着尹洛迪。“那好吧,昨晚住宿费十万尔苏,你最好三天之内还给我。”
尹洛迪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稍微过了一会儿,尹洛迪赶忙抱歉。米瑞菈当然也没有真的生气,倒是跟他说,如果有别的手艺,尽量还是不要去钟楼。
“为什么?”尹洛迪问。
“那对你的身体不好。”米瑞菈说。“真的。你有什么别的擅长的技能吗?”
“我?我会用一点武器。”
“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谋一份安保工作。”
“钟楼里面是干什么的?”
“我也不懂。”米瑞菈说。“虽然谁都能进去,但其实劳工们也真的不知道钟楼是如何运作的,他们只是知道自己有哪些要做的。不过,看得出来,里面的工作内容真的很艰辛。”
“我还是想试试。”尹洛迪说。“或许钟楼也需要安保。”
“也许可以。”米瑞菈轻轻说道。“其实,钟楼负责人,陀尼科夫主教本身就算是钟楼最可靠的安保了。见了他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不能的话,就只能做钟楼的基本工作了。”尹洛迪暗自思量。
“你是从朝卓还是普拉西法来的,或者,黑弗?”米瑞菈突然问。“你的名字倒是奇怪,像是朝卓人,但又不完全像。”
“我从朝卓来的。”尹洛迪走到房门口。“我不是朝卓人。”
他打算结束闲聊,先去徐尼拉尔的那座标志性建筑看看。
“祝你顺利。”
尹洛迪最后听到米瑞菈这样说道。这时他已经走出几步,于是转身回以她一个感谢的手势。而后他便不再回顾,朝着远处的钟楼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