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是在黄昏时分开始的。
送来邀请函的是一个神秘的人,名叫明塔。我根本不认识他,但那时他用充满魅力的口吻告诉我,我不会后悔的。
明塔先生是个老名流,个头很高,几乎要顶到门框。但在他走后,我竟然很快就遗忘了他的长相,只在脑海中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他请我如期抵达,说彼时那里将会有最香醇的美酒,和觥筹交错的热闹场景。
于是那天我顺着他给的地图路线一路摸索,在黄昏时分找到了地点。那时候酒会上已经有了很多人,大家都在一张张纹理精细,干净优美的圆桌旁坐下。也有人端着盘子在桌子之间来回走动,在金黄色阳光的调制下,杯子里的酒始终斑驳迷离地晃荡着。
我一时不知道坐在哪里,毕竟我是独自前来。其他与会者似乎各自有着自己的团体,他们兴致盎然地畅聊,就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发现在这露天酒会的角落里还有一张单桌,于是就近坐在了那里。
有地方休憩之后,我开始观察现场。
这场酒会的规模很大,因此被分为了好几个区域,而我选择先观察我所处的区域。
最热闹的当然是这片区域的中心桌附近,那里老人,青年,孩童俱全,成人之间彼此敬起了酒。对于这些攀谈的团体,我暂时还没有去了解他们在聊些什么。
当然,也有安静的人。
我首先看到了一个中年人,看起来颇有英伦风范,身形修长,个头看起来与明塔先生相仿。他上身穿着一身高领毛衣,领口遮住了下半边脸。头发是白金色,在夕阳下显得不太真实。他没有与任何人交流,也没有朝正在观察他的我瞥上哪怕一眼。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酒会的状况,一身长白大褂让他有种严肃的气质。
关于这里的树,我还有话要说。
这棵树是正常大小的树,但和不远处的树群比起来就实在太小了。我没见过那么高大的树,看上去至少有百米了,而且不止一颗。它们就静静地伫立于露天酒会不远处,像是高高在上的监视者。
不知道明塔先生是如何找到这个地点的,如果作为旅游胜地,这里想必也是一个奇观。
目光移向别处,我看到一个体型硕大的中年男人,其实如果不是他的胡子和头发都还保持着年轻的黑色,我会以为他是个老头。他一身毛绒大衣,眼神凶神恶煞,端着一壶酒饮一口,突然眉目便舒展开,而后不多时那种生人勿近的威压又回到了他的面容中。
“你~在~看~什~么?”
一个女孩儿突然从我旁边走过,用手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抬头看向她,是一个草青色头发的女孩。她这会儿突然当着我的面吹起了一个泡泡。我以为那个粉色的泡泡要炸掉了,但她很快就将它收了回去。
我不认识她。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失望,见我一脸困惑,她扫兴地走开。
“好吧,看来认错人了。”我还隐约听到她远去后的自语。
我这时才觉得自己要拆开邀请函看一下,因为我发现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邀请函上赫然写着一行黑体大字:
诚邀方凡先生参与黄昏酒会。
没等我多加思考,一对少年少女从我旁边掠过,女孩白发黑衣,男孩黑发白衣。他们在我旁边找到一个小桌,刚好坐下。
此时嘈杂的背景声中突然多出了一丝优雅,我听到空气中飘扬着小提琴和钢琴的合奏。我沿声看去,发现一位银发如羽的男子,目若琉璃,俊美无俦。当然,他并非在演奏,只是打开了现场的唱片机。随后他起身而过,途中竟有几位少女羞赧低头。
我忽的感到一丝杀意。侧目用眼睛的余光观察,我发现邻桌那位女孩正用敌意的目光瞪着那俊美男子。
我很茫然。
不远处,一位面容姣好的黑发女士朝我走来。她捏住一杯蓝橙相间的鸡尾酒,从附近拽来一把椅子,在我对面坐下。
“怎样,要喝一杯吗?”她淡淡地问道,语气倒像是在同老友说话。
她的长相是浓颜系,灰瞳朱唇,鼻梁高挺。肩处黑发还湿润着,发尾细碎,如海浪般自在地依附在她的肩膀上,看起来就像是刚游过泳。
望向她手握的晶莹酒杯,其中酒色看起来明艳通透,色相极佳。我没有接下她的邀请,反问道:
“我们以前见过吗?”
那一刻我觉得面前的场景变得古怪,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撕扯着我的神经,微弱的夕阳光线都变得刺眼,像是要把我惊醒。
这种感觉如同坐在高速行进的列车上,两侧的风景飞驰而过。与此不同的是,这次静止的人是自己,周遭的环境才像是高速运动着,模糊地掠过身边。
“我叫原野。”
她的话语打断了我的出神。
我感到嗓子很痛,眼睛也酸痛无比,因此不再说话。我示意她自己不喝这杯酒,而后闭上眼睛休息了一下。
等周围渐渐安静下来,我再次睁开眼睛。此时在场的许多人都已入座,我看到中心处有一桌的人员各具特色。
有浓密棕发的男子,大衣里藏了一把枪;有黑发褐瞳的怪异男孩,背后靠着一把巨斧。有一位脸上满是伤疤的白发老人,眼神坚毅又淡然,看起来饱经风霜。有一位面容英俊,看起来友善优雅的年轻人,似乎是个侦探。
而这之中又属最后一位鹤发老者最有气势,如同仙人一般坐于一侧,不言自威。
那位自称原野的女士去取餐了,而这时一位满身佛珠的长辫男人走到了舞台红幕之前,个头约莫六尺七寸。
“瑞恩康内辛。”他自我介绍道。“下面开始今天的第一个项目。”
只见他手指向我们身后的一个方向,众人于是转头看去。
那里刚好是巨树群,从中正走出一位盛装美人。她身段高挑,一头金发如瀑,被细致地卷成精细的样式。碧目皓齿,雪肌淡唇。一袭鲜红拖地裙,多层褶皱如波涛。纤长素臂,淡然自如;情态出世,宛若神人。
“黛丽丝?薇尔金。”
我听到有人念出了她的名字。我和其他与会者一样,将目光聚焦在了她身上。随着她一步一步走向舞台的红幕,我也一直移动着视角,全然忘了其他的事。
她走到红毯之上,转过身来。一身华服,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长辫男人举起左手,似乎要说些什么。
彼时的黄昏晕染了整个舞台,金黄微妙的阳光撒在会场,好似梦境中的场景,神秘而魔幻。
“以光明之肋骨,酿百年之芳香。”
他说完这句话,黛丽丝?薇尔金的头颅便应声滚下,落在鲜红的地毯上。除了一声沉闷的坠落声,黄昏下一片寂静。